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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终将清算一切罪恶

2016-9-16 12:15| 发布者: 远航一号| 查看: 1701| 评论: 1|原作者: 秋火

摘要: 每一个工运热心者无论采取什么定位,都应该抱着这样的阶级自觉,一起担当工人阶级的牺牲与复仇,而不要被一时一势的黯淡不利所动摇——历史报复会更迟到来,但我们坚信历史报复必将到来,中国工人阶级仍有很大胜算。

按:本文是由我所写的并发表于今年五一节、在今年6月初宣布工评社账号停止以前最后一篇工评社名义的文章。这也是工评社短短两年几百篇文章里仅有的几篇社论之一(这说明文章的分量),它诚实地表达了中国当代工运(包括广义的工人斗争和有组织的工人活动)空前的困境,也论证了工人阶级不久将来必定发起历史报复的历史辩证法观点。这种辩证的看法使工评社、使我在整个基本判断上区别于其他悲观消极观点(例如把工人解放的希望寄托于寻找某个大救星)或者盲目乐观观点(例如过高估计中国工人工资的增长和工人阶级力量的上升趋势)。(2016-9-13,秋火)


工人劳动无保障无尊严 历史终将清算一切罪恶


   ——写在芝加哥工人暴动130周年、工评社创刊2周年、
以及中国工人阶级处境历史性恶化的开端




【工评社2016年五一社论】




以工评社为笔名的文章似乎搁置已久,这并非因为我们不再关注中国工人状况,而是我们所感受到的历史负担越来越沉重,而我们所能做出的回应(无论力度还是格局)却越来越微弱和有限。在过去一年半里,时代气氛的沉重弥漫于全国所有民众抗争领域,工人阶级恰恰是受灾牺牲最重部分之一,而且恶化的趋势还远未见底,这已经几度改变了、至今仍拷问着工评社存在的意义(甚至当我们看到有些工运积极分子厌倦淡出时,竟有些理解和同情,此处“工评社存在的意义”亦可扩大理解为一切工运热心者存在的意义)。




从2015年或者更严格说从2014年末开始,无论在中国工人阶级整体意义上,还是在工人维权抗争的意义上,一场历史性的恶化和倒退已经发生了,而且延续至今愈演愈烈,仍远未触底。与之相随的是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从未出现过的全国性的实体经济下滑,以及政治威权格局更趋保守、等级秩序固化僵化,过去十多年来因维权斗争而有所宽松的民权空间亦不断被蚕食挤压。但论起物质的待遇和社会处境,工人阶级可能是近两年这场历史灾难受害最大的社会阶级。在对2015年大规模工人抗议(500人以上规模及百人但社会影响较大案例)的追踪和搜集分析过程中,我们也注意了全社会各种类型的民众抗争——追讨欠薪及历史欠账的厂矿及建筑工人、受拆迁及环境污染的村民、物业权利受侵害的城市小区业主,是最多发抗争的群体,但所有这些起而抗争的群体中,在很多时候,生活处境最糟糕的都是主要依赖工资为生的劳动工人阶级。当然,你可以说这不是一个严格的结论,因为仍有相当多工人出身农村,他们还可以退回农村有一份土地的保障。但就社会生存的意义来说,当那些劳动者还保持着工人的身份时,无疑比他们还保持着农民身份的父辈更脆弱(主要依赖工资、难有其他保障)。




在刚刚过去的2015年全年,全国范围出现了较大规模的企业关停、倒闭、裁员、降薪潮,而且范围从沿海的制造业到内地的采掘、冶金、石油、铁路这些对国民经济很重要的支柱产业;欠薪讨薪显著增多,不只是众所周知的建筑农民工,更多的工厂因为突然倒闭和老板跑路,亦成为欠薪频发的“新增长点”。最让人注意的是在2015年底打压广东劳工NGO,虽然后来陆续释放四名劳工工作者(广州打工族文书部的曾飞洋、孟晗至今被羁押)(注:2016年7月曾飞洋、孟晗、朱小梅、汤兴欢被移送起诉程序——2016-9-13),但指控六名劳工工作者的刑事罪名至今没有撤销,仍然高悬在劳工NGO工作者的头顶。同时在最近,知名的郑州铁路局洛阳火车司机、铁路工人维权积极分子李伟杰出境办事时遭到阻拦,竟被口头指控“涉嫌刑事犯罪”,4月初致函出入境管理部门及郑州铁路局,又被后者告知“案件正在进行中,不便告知”,疑为进一步打压劳工积极分子的前兆。




针对劳工NGO工作者和维权积极分子的打压并不是偶然的、局部的,就在近一年多来,当局用刑事手段打压劳工自发组织维权骨干的情况明显增多,警察主动进厂打压只在厂区内和平罢工的恶性事件也显著增多。




工评社2016五一社论:历史终将清算一切罪恶(2016-9-13加按重发) 


图为2014年4月14~25日东莞裕元鞋厂近5万工人争取社保的大罢工。大罢工惊动了中央,迫使国家人社部做出回应,但只取得资方很小的让步。工评社正好创立于裕元大罢工前两天(2014.4.12.),这是个既很偶然又带点必然性的巧合。




工评社创立于2014年4月,它是基于两个大背景来设计的:至迟在2009-2011年出现端倪:整个中国工人阶级斗争出现了历史总清算的倾向(也就是自发的革命的趋向);约摸在2010-12年,中国工人斗争最频繁的南方出现了自觉意义的工运趋向(以劳工NGO扶持集体谈判、集体维权的形式出现)。工人斗争与网络新媒体的结合、运动的热潮出现在2012-13年以后,工评社就是赶着这一势头,试图把握和促进这两大趋向而创建的。




然而现在我们应当承认这两种趋向都受到了空前的阻碍而停滞,我们需要重新找到继续努力的坚实理据,就必须面对现实、有清醒的评估。第一,实体经济恶化的大环境和社会政治的大气候,越来越不利于工人斗争的胜利,更多的退却还将发生,在不安和茫然中,社会多数人的心理都趋于保守。第二,无论自发还是自觉意义的劳工组织形态都受到比以往更严厉的抑制,防御性的自卫反击(反击对劳工积极分子的打压和构陷)当然还要继续,但却暂时无望扭转大的攻防局面。




然而甚至更糟糕的是,长久浸泡在和平发展氛围、又经历多次群众运动失败的民众,恐怕早已经与工人运动历史上的前辈出现了历史性的断裂,这种抗争精神的复兴恐怕是需要重大历史事变的冲击之后才可能发生的。




谈到工人运动前辈,今天恰恰是美国芝加哥工人暴动130周年纪念日——五一劳动节的起源,正是130年前的那场工人暴动。1886年5月1日,以芝加哥为中心的35万美国工人举行大规模罢工和示威游行,要求改善劳动条件,实行八小时工作制,第三天当局出警镇压,开枪打死工人,第四天,警察镇压规模扩大,有人向警察投掷炸弹还击,警察向群众开火,史称“干草市广场惨案”。其后警察大捕劳工领袖,八人被以谋杀罪起诉,其中五人被处死,两人被判无期徒刑,一人被判15年。1889年,由马克思、恩格斯创建的第二工人国际将5月1日定为国际劳动节,随后每年这一天各国工人都举行大规模游行集会纪念劳动节。吊诡的是,在消费主义盛行的今天,五一节的抗争意义早已被旅游娱乐黄金周的概念所取代。更大的反差是,今天工人与资方及政府的冲突,早已蒙上了一层温情脉脉的法治、人道的外衣,枪杀的镇压方式在中国似乎已不太可能(但近几年在南非和柬埔寨还有枪杀罢工工人的事件,南非2013年大量枪杀矿工曾经导致工人暴动),而工人向警察扔炸弹这种反抗方式更变得不可思议。




然而,在对工人劳动无保障、无尊严方面,今天与历史相比毫不逊色。恐怕在马克思时代也不会出现今天这样大规模长时间的欠薪现象,跨国的、全球资本联合的血汗工厂的规模也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大得多,更突出的是今天中国工人比所有历史前辈都更缺少自我组织、更如一盘散沙、社会改良组织发挥的作用更小得多,因而可以说更经常地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同时,今天的工人阶级却没有历史前辈那样投入的抗争态度,这样来看今天的工人斗争水平比一百多年前的历史起点还要低。




对此,相信不少人都有困惑:劳动人民的这种悲惨而可怕的处境还将持续到何时?资本肆虐和极权帮凶共同导致的野蛮趋势,还要恶化到什么程度才会有真正改变?难道有利于劳动人民的社会变革越来越遥遥无期了吗?




然而历史从来就不是只往一个方向推演到极端,而任何掠取也不会没有代价,历史的报复(复仇)迟早会到来。这并不只是一个信念,而是现在已经在其他领域我们可以见证到的变化。例如,人类不断破坏生态环境,近几十年来已经在遭受着大自然的报复;例如,近二十多年来一路狂奔的全球资本主义,从2008年以来已经遭到了空前经济危机的报复,现在还在继续深化;又例如,在西方欧美国家,资本新自由主义对社会的全面破坏,近几年已经遭致了新一轮左翼思潮的回响和复苏,也开始酝酿着新的群众反抗运动,——当然,比起破坏性的自然与历史复仇,这些建设性、反抗性的新苗,总是更依赖人们的认真努力,表现得更为迟缓和有限。我们不免要经历更多更大的牺牲代价,才能换取新一轮反抗运动和抗争精神的兴起。但是,历史规律是不会改变的,我们必须准备好直面更多更大的残酷,积极工作而等待,历史终将清算一切罪恶。




同时我们始终要注意,无论怎么关停破产和裁员,今天中国仍然有着庞大的工人阶级体量(3亿产业工人就算减少一半仍然有1.5亿)。尽管将来规模可能也很庞大的失业游民群体恐怕会成为反动野蛮与战争炮灰的温床,但是巨大的工人数量和自组织潜能,加上长期剥削压榨造成的尖锐阶级矛盾,以及不容忽视的地域性差别,仍然可能促成大规模工人运动的崛起。这就是我们期待历史辩证法在今天中国工人阶级中再次生效的决定性的物质基础。




工评社2016五一社论:历史终将清算一切罪恶(2016-9-13加按重发) 


图为2014年8月27-29日南昌铁路局向塘机务段赣州运用车间300多名火车司机罢工。被誉为国民经济大动脉的铁路,其工人斗争也更加牵动统治者神经。




当2015年底打压劳工NGO的历史重创袭来时,我们曾经在私下交谈中有这样一个比喻:沿海制造业工人及其抗争中支持起来的劳工NGO,看起来是目前中国初级工运最惹眼的活跃部分,但其实他们还只是整个中国工人阶级的前线和外围的那部分,中国工人阶级更深厚的大后方是在国民经济支柱的那些重工业及交通运输业,资产阶级对工人阶级大规模的开刀其实才刚刚开始(钢铁等冶金行业和煤炭行业已开始宣战,开始有一些较大的冲突),决定性的斗争还在后头。对于这场斗争,资本统治阶级从去年2015年底至今已经做了一系列舆论造势和政策准备,也小试了牛刀,但它们就像围着羊群的狼或豹一样还在围转着羊群跑,打算伺机而动,时不时发起一些咄咄逼人的挑衅(就像省长说谎引起矿工工潮或者阆中公审讨薪民工那样),却不敢轻易大开杀戒,以防阵势大乱。从这个角度来观察分析,今天中国工人阶级也确实具有某些让资本统治阶级不得不高度警惕的、有利于反攻的因素,后者担心进攻不当引发失控局面。究其根本,最让资本统治阶级顾忌的,就是中国工人阶级长期受超额剥削、长期受苦牺牲和由于高度集中所淤积的怒火。根据这种对我们的敌人(资本统治阶级)对工人攻势的观察和分析,我们可以更确信工人阶级本身所具有的变革潜力。




当然,这种怒火既让资本统治阶级顾忌,至少也不足以让工人自组织形成和得以发展。工人的这种怒火甚至可以与社会保守心理并存,并被政客和狂徒导向历史性的野蛮(法西斯,或对外战争)。但是要知道,工人的怒火是客观存在的,是长期超额剥削和掠夺、欺辱必然会带来的,不会随着被压抑而真的消失、麻木,它一定会爆发出来,成为历史报复/复仇的动力。压抑得越深、越久,将来的爆发也将越烈。这是历史报复——即社会总清算的深层根源。




工评社2016五一社论:历史终将清算一切罪恶(2016-9-13加按重发) 


图为2016年3月10~12日黑龙江省双鸭山市煤矿工人抗议,矿工截断矿区铁路,并有至少数千工人走上街头抗议。两会期间陆省长一句“龙煤井下职工8万人,到现在为止,没有少发一个月工资,没有减一分收入。”成为工潮导火索。




毫无疑问,社会总清算的前景依然是我们继续努力的最重要理由,即使这个前景现在看起来比过去更加远了。今天,我们比过去更寄望于未来的社会变革,乍看起来这会让人觉得我们不切实际,但我们由此会看得更加长远、不把主要希望维系于当前的一时一势,我们甚至由此更加坚持工人阶级斗争的传统经验和理念,哪怕暂时“没有市场”,哪怕不追逐一时热潮,——我们更要为未来而活,现在权当是锻炼身体,时而振作呼喊,活络筋骨,抖擞精神。我们将更多的追溯历史,回顾经典,重温革命精神,把历史与现在的断裂重新链接起来,阐发平凡中的闪光点,立足工人阶级做更深的“研究”以支持现在与将来的斗争,坚决戒除情绪和轻浮,更努力工作和生活,以这种态度等待黎明,等待终将清算一切罪恶的那一天的到来。




在这个历史进程中,我们决意作为工运文化的传承者、发掘者与启发者,以此与中国工人阶级一同成长——我们深知这成长必定充满阻碍、曲折甚或有倒退,但我们会追从历史的限度,在限度之内穷尽一切可能,以工人阶级一分子的自觉,共同担当历史曲折的重负、牺牲与必将到来的历史复仇。在这个意义上,工评社将继续尽力而为,为工人阶级的解放事业继续奋斗;而每一个工运热心者无论采取什么定位,都应该抱着这样的阶级自觉,一起担当工人阶级的牺牲与复仇,而不要被一时一势的黯淡不利所动摇——历史报复会更迟到来,但我们坚信历史报复必将到来,中国工人阶级仍有很大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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