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驳主流劳工界策略：集体谈判必须包括在整个工人罢工策略之中
2017-06-04 秋火 工评社3 原链接
5月24日下午14:39，得到劳维主任段毅律师公开站台支持的前联谊会首席代表张利亚在新工亿工友讨论群发布的《张军先生黔驴技穷，公开造谣了》，其中有写道：
「3、段毅作为执业律师，无需沃尔玛联谊会授权，更不需要你张军授权，他是接受南昌5782店员工委托去指导维权的，为了保护员工不受镇压，他建议三天后暂停罢工，进入集体谈判程序，这完全符合劳工运动原则和规律，而且得到工人的认同。」
在工评社今天（6月4日）推送的另一篇文章《工评社、联谊会先后揭露批判，劳维团队被迫承认曾擅自叫停南昌5782店罢工，但还有问题没对沃尔玛维权工友交代清楚》里，已经指出了这段话表明劳维团队首次承认段毅未经联谊会负责人授权擅自叫停5782店工人罢工；还批驳了所谓「为了保护员工不受镇压」：
「十分牵强的狡辩（“为了保护员工不受镇压”）——当时国内外主流媒体都在正面报道沃尔玛工人抵制综合工时制的维权活动，连官方工会都在工人行动和社会舆论的压力下被迫宣布零售行业推行综合工时制不合理，间接认可沃尔玛工人抵制综合工时制的合理性，罢工才第三天，即使有镇压的风险也是很小的」。
所以，所谓的「为了保护员工不受镇压」只是十分牵强的狡辩。
但是这段话里还有一重意思，而且确实是相当一部分改良主义主流劳工界所认同的「劳工运动原则和规律」，那就是：只有停止罢工，才能开启集体谈判。
然而，这是错误的，而且是非常致命的错误。一场有希望成功实现诉求的罢工，很可能就会被某个在工人维权方面有威望的集体谈判专家的这类建议所葬送掉。因为很简单的道理：能在谈判桌上让老板妥协的只有行动的压力，如果罢工还远没有形成对资本家足够的压力，就被停止了，那么资本家也不会那么轻易妥协，甚至连坐下来谈判都不可能。
（中文马克思主义文库里的小册子《罢工的策略》可以在线阅读）
其实，我早在四年前就写过关于集体谈判和罢工关系的读书笔记——对象是20世纪美国著名工人运动活动家福斯特的小册子《罢工的策略》，我对小册子相关部分做了大胆的裁剪、重组、拼接、修改、补充，再加以特别注解，遂成一文。其中大多内容直接抄自福斯特的原文。20世纪初美国有很多的工厂罢工运动，不少情形正类似于2010年以来的中国工运。所以我就节选了这篇读书笔记的一部分，贴在下面，节选的部分着重解释了为什么把集体谈判与罢工割裂开来是错误的，并且我有举例分析。
还有一个有趣的感想是，当我2016年7月底开始介入沃尔玛工人维权的舆论战线后，才发现：原沃尔玛中国员工联谊会首席代表张利亚不但不喜欢听到批评的声音，而且他还特别敏感、特别抵制我对劳维律师的批评，结果还在去年12月时，我就在只有四个人的《联谊会协作组》与张利亚因为我文章有批评劳维的事情爆发激烈争吵（这件事我工评社已经详细公布在本次推送的《协调小组为何近一年只赢三个仲裁其中两个还窃据了联谊会成果》里了，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这让我觉得既好气又好笑：怎么？还有不能批评、不给批评的劳工维权机构？这也太假了吧？
我当时为了「顾全大局」是做了妥协、删掉了批评劳维的某几句话（其实那些部分都是工友讲述的事实，这次我工评社在上述文章里贴出了原稿），甚至我还妥协按张利亚的要求添加了几句为劳维说话的话（回想起来真是够恶心了：工人找劳维办事，遭到冷遇，结果联谊会首席代表还要求我为劳维说话！我居然还妥协了……），说实在的，这根本就不是我工评社秋火的性格和作风！回想起来就憋屈火大，以至我现在觉得我为自己的妥协感到羞愧！
好的，我现在贴出这篇文章，就是还有一个目的——张利亚你看着，我秋火本来就是什么样风格的人？我秋火四年前就公开写过点名批评劳维段毅、点名抨击劳工学界大佬常凯的文章，只要出于工人利益，这些大佬谁不能批评？而你张利亚，顶着个冠冕堂皇的联谊会首席代表头衔，在沃尔玛维权工人受苦受难受委屈的时候，居然首先为推托敷衍沃尔玛维权工人的劳维律师段毅辩解说情？！难道工人求助段毅，工人受尽冷眼和推托，在张利亚眼中，其实是段毅受委屈了？而且更想不到的是你张利亚脸皮够厚、心够黑，2016年8月8日之后我就没见你张利亚为联谊会干过什么好事（都是为劳维干活跑上跑下忙前忙后），倒真把自己当首席代表了妄图踢开真正撑起联谊会大旗的张军、要把联谊会都抢去。张利亚至今还在吹捧、神化劳维段毅，他们小圈子里的那种氛围根本就不像正常的劳工维权活动，更像是地下宗教组织或者洗脑传销组织，因为只有这类组织最爱吹捧、造神、不许说负面的话、个个都竞相吹牛逼扯得天花乱坠，就是没有人说实话、说真话。
回到主题，罢工与集体谈判究竟是怎样才能衔接起来，推动工人诉求的实现？下面节选自写于2013年7月29日、10月11日改定的《工人如何同资本家谈判---<罢工的策略>读笔》（如要看全文，请点击左下脚「阅读原文」）的前两节和后记。粗体为2013原文就有的。
最后还要说明的是，写作时是2013年，段毅律师还是表现出有一定战斗性的，当时我的文章里对他有批评也有好评。后来段毅明显退化了（例如2015年居然公开主张劳工NGO应该主动与维稳当局有某种合作，然而他即使妥协到这种地步，仍然没有避免当年秋天劳维被注销掉的厄运）。段毅2016年7月3日跑去叫停才第三天的南昌5782店罢工，起到了沃尔玛资方或维稳办想起都起不了的作用，像他这样工运谈判经验丰富的人不应该是出于无知，可能是另有某种特殊目的。所以我今天的节选并不把那些过时的好评放进来，倒是当年的批评今天仍可重温。
（工评社协作者秋火，2017年6月4日）
集体谈判在阶级斗争中的重要性
左翼必须精通谈判策略。在军事斗争上，在工人斗争中，有许多仗本来都已经在战场上赢得了胜利，可是在谈判桌上，却被外行的、腐败的、怯懦的谈判代表输掉了。
右翼的总方针，就是要利用自己对工人组织的控制，来削弱工人的斗志，在谈判桌上出卖工人。因此，在有组织的工会里，左翼在罢工中的方针，就必须要鼓舞群众去斗争，还要通过发动群众反抗反动领导层的办法，阻止反动领导层在谈判协议中出卖群众。
（注：任何阶级斗争都可能存在左翼与右翼——分别对应战斗性的倾向与妥协倾向。虽然今天中国没有真正的工会，但是工人实际上有一定的内在组织，实际上，罢工工人集体联名的任何公开要求都意味着实际意义的组织。在集体谈判实践中，工人联名委托谈判代表的方式，事实上就相当于工人自组织的一种表现。例如2011年10-11月西铁城深圳冠星厂罢工[1]）
集体谈判包括在整个工人罢工策略之中
 
一套全面的罢工策略不仅要包含有进行罢工的有效方法，也要有解决罢工的有效方法。老板和工人争夺劳动产品的阶级战争是一刻也不会停息的，工资运动中的“协议”，不管它是不是通过罢工达成的，最多也不过是这场永不结束的斗争中的休战；它只不过是个转折点，斗争从此将以新的形式进行。老板仍然会继续设法降低工人的生活标准，摧毁工会；工人仍然会继续建立工会，进一步增进自己的利益。组织活动、罢工、协议及其结果，都只是资本主义制度下阶级斗争的不同阶段。
在制定罢工协议时，必须时刻记住这个关键的事实。制定协议时要把这当成是为阶级战争中的新战役做准备。右翼反动派对整个劳资冲突的概念是错误的，他们以为老板和工人之间的正常关系应该是和谐无间的，把罢工当成是悲哀的误会。因此他们以为罢工协议能真正地解决问题。所以，当协议签订之后，当激烈的斗争仍然在以各种方式继续进行时，他们却解除了工人的武装。
（注：当今中国的主流改良主义者却主张停止罢工、再集体谈判，认为谈判时万万不可罢工。例如南海本田2010年6月4日第一轮集体谈判中，由于迟迟没有结果，变速箱车间的工人再次停工，此时，工人事先委托负责谈判的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劳动合同法立法专家组组长、中国人民大学劳动关系教授、中国人民大学劳动人事学院教授、博导——常凯“对工人代表说，按照国际惯例，在集体谈判进行过程中，工人绝对不能罢工，这种罢工在规则和法律方面都是不允许的。这一点必须明确，快让工人马上恢复生产，否则谈判将前功尽弃。”[2]
再例如据CLB报告：日企西铁城冠星表链厂的劳资集体谈判，2011年11月13日下午4点开始的第一轮实质性谈判，资方就坚决不答应工人的要求，工人因此拒绝上晚班，这时被工人委托谈判的劳维律师就极力劝说工人遵守向资方做出的“开工承诺”，工厂才恢复了秩序，老板才幸免于工人罢工。
又如，在11月16日开始的第二轮实质性谈判中，曾经沉默了数分钟，令劳资双方都相当紧张，因为富有战斗性的工人代表早已约定好：万一谈判无法进行，沉默十分钟，全体工人代表什么也不说，站起来就走。就在快到十分钟时，工人事先委托的律师又提出了一个妥协的建议，资方随即宣布休会。休会期间这位工人委托的律师又告之资方律师：撤销刚提出的建议。并向工人代表解释说，提这个建议是为了把谈判继续下去，使谈判破裂的责任不归咎于劳方。
一年多前该律师的这些谈论公开报道时，我曾这样评说：“为了集体谈判的和谐大计，律师真是用心良苦、绞尽智慧，关键时刻果断牺牲工人利益。这是一段难得的实际说明！——假设该律师未提出这一建议，工人代表全体走开会怎样？怠工和罢工都会持续，老板无疑会继续损失更大，但这并不意味着、也无法由此估计罢工对工人的最终实际结果会更糟。无论是谈判取得胜利还是谈判破裂，如果都能让参与工人认识到团结的力量与不断斗争的必要性，那么都算是工人阶级的一着胜利。即使这次罢工无果而终，来日方长，还有下次，劳资搏斗不会因为一次貌似双赢或无果的谈判而一劳永逸、永久和谐”[3]。）
律师与战斗性
法律委员会也是非常重要的，但左翼必须时刻小心谨慎，一定要把律师控制住。律师都有一种非常要命的习惯，一旦他们参加进来，就想把罢工当成他们自己的法律事务所来搞。他们要是成功了，就会使罢工彻底失去战斗性，把罢工局限在法律条文的框架内，企图通过虚弱无力的法律手段来解决一切问题。在谈判中，律师都是软弱无力的，这点早已是臭名昭著了。
后记：
在左翼看来，集体谈判并不是一种独特的“技术”或“制度”，而是整个工人罢工策略的一环。而且它并不是罢工必经的一环。根据不同的罢工情况有所选择，有很多劳资争议并不一定要谈判才能解决。福斯特也没有把谈判达成协议作为一个必选项，他还考虑了不能以协议结束罢工的某些情况（但我没引用，因为今天中国与当时美国的条件不同），——其实我们凭经验都可以想到：当罢工诉求简明清晰或诉求一致时，就不必特意谈判。福斯特的罢工策略有很多是根据美国当时已具有很大规模的产业同盟罢工、尤其是存在着战斗性的工会组织运动等情况提出的，今天中国出现的罢工更多是企业罢工，整个工业园区的罢工仍不算很多见，产业罢工更是少见，大规模的工人组织运动还没出现，但是罢工问题总有一定共性，并且今天中国和当年美国同处于资本主义较为发展的时期，工人有望争取到更多利益。因此，有一定的可比性。
不过，今天中国工人阶级毕竟是主观自觉力量更加薄弱（20世纪初美国工人已有较多结社自由），面对的敌人也空前善于维护自身统治（先后挺过了文歌、八乘八及整个复辟年代轰轰烈烈的反歌命洗礼），但是工人歌命潜力却比历史上任何一个资本主义国家都更加庞大而惊人，因此今天中国工人面临的阶级斗争的挑战和前景也是全新的。关于罢工和集体谈判的策略，前人的经验和我的一点思考，不过是参考之一，权当抛砖引玉，工人究竟该怎么做，具体情况有待具体实践。
2013年7月29日写完
2013年10月11日改定
相关注释
[1]参见我早前搜集整理的《集体谈判与工人斗争》http://www.youth-sparks.com/bbs/viewthread.php?tid=3376
《2011年10-11月深圳沙井冠星厂罢工档案》http://www.youth-sparks.com/bbs/viewthread.php?tid=3278
[2]出自《南海本田集体谈判始末》(2010-11-09)，见我搜集的《本田工人抗争资料集》http://www.youth-sparks.com/bbs/ ... a=page=3&page=5第100楼。
[3]见[1]主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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