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辩证方法
世界上一切都在运动着…… 生活在变化着, 生产力在增长着,旧关系在破坏着。 ——马克思
马克思主义不只是社会主义的理论,而且是一个完整的世界观,是一个哲学体系,马克思的无产阶级社会主义就是从这个哲学体系中自然而然产生出来的。这个哲学体系叫做辩证唯物主义。 因此,阐明马克思主义,也就是阐明辩证唯物主义。 为什么这个体系叫做辩证唯物主义呢? 因为它的方法是辩证的,而理论是唯物的。 什么是辩证方法呢? 有人说,社会生活处在不断运动和不断发展的状态中。这是正确的:决不能认为生活是一种不变的和凝固的东西,它永远不会停止在一个水平上,它是处在永恒的运动中,处在永恒的破坏和创造过程中。因此,生活中总是有新东西和旧东西,生长着的东西和死亡着的东西,革命的东西和反革命的东西。 辩证方法说:必须按生活的实在情形来考察生活。我们看到生活处在不断的运动中,所以我们应当把生活当做动的东西来考察,并且要问:生活走向哪里去?我们看到生活是一幅不断破坏和创造的图画,所以我们应当把生活当做既破坏又创造的过程来考察,并且要问:生活中破坏的是什么,创造的是什么? 生活中新产生的、一天天成长的东西是不可克服的,要阻止它的前进是不可能的。这就是说,例如无产阶级,既然它作为一个阶级已在生活中产生并且一天天成长起来,那末不管它今天怎样弱,怎样小,归根到底是会胜利的。为什么呢?因为它在成长、壮大、前进。反之,生活中衰老的、走向坟墓的东西是必遭失败的,哪怕它今天还显得是一个强壮的力量。这就是说,例如资产阶级,既然它在逐渐失去立足的基地,日益向后倒退,那末不管它今天还怎样强,怎样大,归根到底是必遭失败的。为什么呢?因为它作为一个阶级已在腐朽、削弱、衰老而成为生活中的累赘。 由此就产生了一个著名的辩证原理:凡是真正存在的东西,即日益成长的东西,都是合理的;凡是日益腐朽的东西,都是不合理的,因而是必遭失败的。 举一个例子来说。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在俄国革命知识分子中间发生了一场大争论。当时民粹派硬说:能够担负起“解放俄国”这个任务的主要力量是乡村和城市的小资产阶级。马克思主义者质问他们:为什么呢?民粹派说:因为乡村和城市的小资产阶级现在占大多数,而且他们的生活又穷又苦。 马克思主义者回答说:是的,乡村和城市的小资产阶级目前确实占大多数,他们确实是穷,但问题难道在这里吗?小资产阶级早巳占大多数,但直到今天,他们在争取“自由”的斗争中,没有无产阶级的帮助,就没有表现过任何的主动性。为什么呢?因为小资产阶级作为一个阶级不是在成长壮大,相反地,是在日益解体和分化为资产者和无产者。另一方面,很明显,穷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决定意义:“流浪汉”比小资产阶级更穷,然而谁也不会说他们能担负起“解放俄国”的责任。 由此可见,问题并不在于哪一个阶级今天占大多数,或者哪一个阶级穷些,而在于哪一个阶级在壮大,哪一个阶级在解体。 既然无产阶级是唯一的不断成长和不断壮大的阶级,是唯一的将社会生活向前推进、把一切革命分子聚集在自己周围的阶级,那末我们必须承认它是现时运动中的主力,应该加入它的行列,把它的先进的愿望当做自己的愿望。 马克思主义者就是这样回答的。 显然,马克思主义者是辩证地观察生活,而民粹派是形而上学地大发议论,把社会生活看成停滞不前的东西。 辩证方法就是这样观察生活发展的。 但是有各种各样的运动。在社会生活中有过“十二月事变期间”的运动,那时无产阶级挺起胸来,袭击军械库,进攻反动派。但是也必须把前几年的运动叫做社会运动,那时无产阶级在“和平”发展条件下只举行过零星的罢工,只建立过小型的工会。 显然,运动有各种不同的形式。 辩证方法说:运动有两种形式,即进化的形式和革命的形式。 当进步分子自发地继续进行自己的日常工作,使旧制度发生一些小的变化、量的变化的时候,运动就是进化的。 当这些进步分子联合起来,抱着一个共同思想向敌人的营垒冲去,以期根本消灭旧制度,使生活发生质的变化即建立新制度的时候,运动就是革命的。 进化为革命作准备,为革命打下基础,而革命则完成进化,促进进化的进一步发展。 自然界也有这样的过程。科学史表明,辩证方法是真正科学的方法;从天文学直到社会学,到处都证实着这种思想:世界上没有什么永恒的东西,一切都在变化,一切都在发展。因而对于自然界的一切都应该从运动和发展的观点去观察。而这就是说,辩证法的精神贯穿着全部现代科学。至于运动的形式,至于依据辩证法所说的小的变化、量的变化归根到底要引起大的变化、质的变化,那末这个规律在自然发展史中也是同样有效的。门德列也夫的“元素周期系”清楚地表明,由量变而发生质变在自然发展史中有多么大的意义。在生物学上,继新达尔文主义而起的新拉马克主义理论,也证明了这一点。 至于其他已由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一书中十分详尽地阐明了的各种事实,我们就不谈了。 辩证方法的内容就是如此。
* * * 无政府主义者是怎样看辩证方法的呢? 大家知道,辩证方法的创始人是黑格尔。马克思澄清了并改进了这个方法。当然,这种情况无政府主义者也是知道的。他们知道黑格尔是个保守主义者,于是一有机会就大骂黑格尔是“复辟主义”拥护者,他们拚命“证明”“黑格尔是复辟主义的哲学家……他赞美专制的官僚立宪制度,他的历史哲学的总的思想是服从于和服务于复辟时代的哲学派别的”,以及如此等等(见“号召报”第六期车尔凯兹施维里的论文)。 有名的无政府主义者克鲁泡特金在自己的著作中也“证明”这一点(见他用俄文发表的“科学和无政府主义”)。 我们的克鲁泡特金派,从车尔凯兹施维里一直到沙·哥·都异口同声地附和克鲁泡特金(见“号召报”)。 其实,谁也不和他们争论这一点,恰恰相反,每个人都同意黑格尔不是革命家。马克思和恩格斯两人比谁都早地在“批判的批判之批判”一书中证明过:黑格尔的历史观点是和人民专制根本矛盾的。虽然如此,但无政府主义者还是要“证明”并且认为必须每天“证明”黑格尔是“复辟主义”拥护者。他们为什么这样做呢?大概想用这一切来破坏黑格尔的威信,使读者觉得“反动分子”黑格尔的方法也不能不是“令人厌恶的”和非科学的吧。 无政府主义者想用这种手段来驳倒辩证方法。 我们说:他们用这种手段除了证明自己愚昧无知而外,是什么也证明不了的。巴斯噶和莱布尼茨不是革命者,但他们所发现的数学方法现在被公认为科学方法了。迈尔和赫尔姆霍茨不是革命者,但他们在物理学方面的发现成了科学的基础。拉马克和达尔文也不是革命者,但他们的进化论方法使生物科学站住了脚…… 为什么不能承认黑格尔虽是保守主义者、但正是他黑格尔创造出了叫做辩证法的科学方法这一事实呢? 不,无政府主义者用这种手段除了证明自己愚昧无知而外,是什么也证明不了的。 继续讲下去吧。在无政府主义者看来,“辩证法就是形而上学”,他们既然“想把科学从形而上学桎梏下解放出来,想把哲学从神学桎梏下解放出来”,所以他们就驳斥辩证方法了(见“号召报”第三期和第九期沙·哥·的论文?又见克鲁泡特金“科学和无政府主义”)。 咳,这伙无政府主义者!真是“嫁祸于人”。辩证法是在和形而上学的斗争中成熟的,它在这个斗争中博得了光荣,而无政府主义者认为辩证法就是形而上学! 辩证法说。世界上没有什么永恒的东西,世界上一切都是暂时的,变动的,自然界在变化,社会在变化,风俗习惯在改变,正义的概念在改变,真理本身也在改变,——正因为如此,辩证法对一切都采取批判的态度,正因为如此,它否认一成不变的真理,因而也否认抽象的“一经发现后就只须熟读死记的教条”(见恩格斯“费尔巴哈论”)。 形而上学向我们说的却完全是另外一套。在形而上学看来,世界是一种永恒不变的东西(见恩格斯“反杜林论”),它是由某个人或某种东西永远确定了的,所以形而上学者一开口就是“永恒的正义”和“不变的真理”。 无政府主义者的“始祖”蒲鲁东说:世界上存在着一成不变的正义,这种正义应当成为未来社会的基础。因此蒲鲁东被称为形而上学者。马克思借助辩证方法和蒲鲁东作斗争,并证明说:既然世界上一切都在变化,那末“正义”也一定要变化,因而“不变的正义”只是一种形而上学的呓语(见马克思“哲学的贫困”)。形而上学者蒲鲁东的格鲁吉亚的门徒却一味向我们重复说;“马克思的辩证法就是形而上学!” 形而上学承认各种含糊不清的教条,例如所谓“不可认识的东西”和“自在之物”,归根到底也就变为毫无内容的神学。与蒲鲁东和斯宾塞相反,恩格斯借助辩证方法来反对这些教条(见“费尔巴哈论”)。而无政府主义者——蒲鲁东和斯宾塞的门徒向我们说:蒲鲁东和斯宾塞是科学家,而马克思和恩格斯是形而上学者! 二者必居其一:或者是无政府主义者自己骗自己,或者是他们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但是有一点是毫无疑义的,那就是无政府主义者把黑格尔的形而上学体系和他的辩证方法混为一谈。 不用说,以永恒观念为依据的黑格尔哲学体系彻头彻尾是形而上学的。但是同样很明显,否定任何永恒观念的黑格尔辩证方法却彻头彻尾是科学的和革命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马克思给黑格尔的形而上学体系以致命的批判,同时又称赞黑格尔的辩证方法,认为他的辩证方法“在任何东西面前都不低头,在本质上是批判的和革命的”(见“资本论”第一卷的跋)。 正因为如此,所以恩格斯认为黑格尔的方法和黑格尔的体系有很大的区别。“特别重视黑格尔体系的人可能在这两方面都很保守。而把辩证方法当做主要东西看待的人在政治方面和宗教方面都可能持最极端的反对立场。”(见“费尔巴哈论”) 无政府主义者看不出这种区别,却一味轻率地重复说:“辩证法就是形而上学。” 我们再往下讲吧。无政府主义者说:辩证方法是“诡计”、“诡辩方法”、“逻辑的翻筋斗”(见“号召报”第八期沙·哥·的论文),“利用这个方法可以同样容易地证明一个东西既是真的又是假的”(见“号召报”第四期车尔凯兹施维里的论文)。 这样,在无政府主义者看来,辩证方法能同样证明一个东西既是真的又是假的。 初看起来,也许觉得无政府主义者的责难不无根据。现在请听听恩格斯论到形而上学方法信奉者的时候所说的话吧: “……他们的说法:‘是就是是,非就是非,除此以外,都是鬼话。’在他们看来,一个事物或者存在,或者不存在;一个东西决不能同时既是它自身又是别的什么东西;肯定和否定是绝对互相排斥的……”(见“反杜林论”引言) 无政府主义者狂叫道:怎么能够这样呢!难道同一个东西能够同时既是好的又是坏的吗?这是“诡辩”呵,这是“玩弄字眼”呵,这就是说,“你们想同样容易地证明一个东西既是真的又是假的”呵!…… 然而,我们且思索一下问题的本质吧。 今天我们要求建立民主共和国。我们能不能说民主共和国在各方面都好或是在各方面都坏呢?不,不能这样说!为什么呢?因为民主共和国只有从一方面看,即当它破坏封建制度的时候,才是好的,而从另一方面看,即当它巩固资产阶级制度的时候,却是坏的。因此我们说:民主共和国既然破坏封建制度,所以它是好的,我们就要为它而奋斗;但是民主共和国既然巩固资产阶级制度,所以它是坏的,我们就要和它作斗争。 由此可见,同一个民主共和国同时既“好”又“坏”,既“是”又“非”。 关于八小时工作制也可以这样说,它在同一时候既然加强无产阶级,所以是“好的”;既然巩固雇佣劳动制度,所以又是“坏的”。 恩格斯用上面引证的那段话来描述辩证方法特征的时候,正是指这样的事实。 无政府主义者不了解这一点,所以他们觉得这个十分清楚的思想是一种含糊不清的“诡辩”。 无政府主义者看见或看不见这些事实,当然可以随心所欲,他们甚至在沙岸上也看不见沙子,——这是他们的权利。但这和辩证方法有什么关系呢,辩证方法和无政府主义相反,不是闭上眼睛看生活,而是感觉到生活的脉搏,并且直率地说:既然生活总在变化,总在运动,那末任何一种生活现象都有两种趋势,即肯定的趋势和否定的趋势;我们应当维护前一种趋势,反对后一种趋势。 我们再往下说吧。在我们的那些无政府主义者看来,“辩证的发展是毁灭性的发展,由于这种发展,首先是过去的一切消灭干净,然后是将来的一切另行确立起来…… 居维叶的激变是由一些不知道的原因引起的,而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毁灭则是由辩证法产生的”(见“号召报”第八期沙·哥·的论文)。 同一个作者又在另一个地方写道:“马克思主义是依据达尔文主义,并对它采取不批判的态度。”(见“号召报”第六期) 请注意一下! 居维叶否认达尔文的进化,只承认激变,而激变是“由一些不知道的原因引起的”突然爆发。无政府主义者说:马克思主义者附和居维叶,因而是排斥达尔文主义的。 达尔文否认居维叶的激变,承认逐渐的进化。于是那些无政府主义者又说,“马克思主义是依据达尔文主义,并对它采取不批判的态度”,就是说,马克思主义者否认居维叶的激变。 一句话,无政府主义者一面责备马克思主义者附和居维叶,同时又指摘他们附和达尔文而不附和居维叶。 这才真是无政府状态!这真是下士的老婆自己揍自己①!显然,“号召报”第八期上的沙·哥·忘记了第六期上的沙·哥·说的话。 —————————— ① 引自果戈里的剧本“钦差大臣”中市长对赫列斯塔科夫说的话。——译者注 —————————— 究竟哪一期说得对:是第八期还是第六期呢? 让我们看看事实吧。马克思说: “社会的物质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时,便和现存生产关系或不过是现存生产关系在法律上的表现的财产关系发生矛盾…… 那时社会革命时代就到来了。”但是,“不论哪种社会形态,当从它这里获得充分发展余地的那一切生产力还没有展开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见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 如果把马克思这个论点应用到现代社会生活中去,那就可以看出具有社会性的现代生产力和具有私人性的产品占有形式之间存在着根本的冲突,而这个冲突是一定要由社会主义革命来结束的(见恩格斯“反杜林论”第三编第二章)。 由此可见,按照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意见,革命并不是由居维叶所说的“不知道的原因”产生的,而是由那些叫做“生产力的发展”的完全确定的和极端重大的社会原因产生的。 由此可见,按照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意见,革命只有在生产力足够成熟的时候才会发生,而并不是像居维叶所想的那样突如其来的。 很明显,居维叶的激变和马克思的辩证方法之间是没有丝毫共同点的。 另一方面,达尔文主义不仅摈斥居维叶的激变,而且摈斥包括革命在内的、按辩证法来了解的发展,但从辩证方法观点看来,进化和革命、量变和质变乃是同一运动的两个必要形式。 看来也决不能断言“马克思主义……对达尔文主义采取不批判的态度”。 这样,“号召报”在前后两种场合,即无论在第六期或第八期,都弄错了。 最后,无政府主义者责备我们说,“辩证法……并不使人有可能翻来翻去、跳蹦自如”(见“号召报”第八期沙·哥·的论文)。 可敬的无政府主义者先生们,这完全是真话,诸位在这里说得十分对,辩证方法确实不使人有这种可能。但是,为什么不使人有这种可能呢?因为“翻来翻去、跳蹦自如”是野羊的消遣,而辩证方法是供人使用的。 秘密就在这里!…… 一般说来,无政府主义者对于辩证方法的看法就是如此。 很明显,无政府主义者没有懂得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辩证方法,他们虚构了自己的辩证法,并且正是这样无情地和自己的这套辩证法进行斗争。 我们瞧见这种情景只能付之一笑,因为看到一个人和自己的幻想作斗争,粉碎自己的虚构,同时却竭力要别人相信他在打击敌人,这是不能不令人发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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