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中国高校学术界有两大顽疾,一是封建化的自我繁殖,二是资本主义式的剩余价值剥削。

封建化的自我繁殖很好理解:封建,讲究血统、门第、人身依附关系。读过研究生的朋友都知道,导师的地位、你跟导师的关系基本上就决定了你学生生涯进程,个人的能力、科研实力反而都要排在其后。这种封建化是如何“自我繁殖”的呢?很简单,就是我们高校相当长时间以来本校博士生留校任教的制度,这就与两晋南北朝时期的士族执政非常类似。也就是近几年来,一线城市拔尖的高校开始大规模引进国外留学人才,才对自我繁殖的门阀学术圈有了一定的冲击。但对于二三线城市、次一级的高校来说,他们本身吸引国外留学博士的能力较弱,因此这种封建化自我繁殖在这些高校更为明显。

封建化的特点是什么呢?毛泽东的秘书王力,在其回忆录《反思录》中有一段话这样形容:

“毛泽东主席早就发现了,从中央到基层党支部,很多都是独立王国。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你不摸他,一点事都没有,还照常是模范,照常当劳动英雄,照常是人大代表,只要你去摸一下,几乎都有问题。很多是公、侯、伯、子、男的封建统治,使共产党脱离群众,究竟怎么办?这是使毛泽东经常睡不着觉的问题,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回顾一下近几年来高校性侵的案例,就能很好地理解什么叫做封建化的“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了:

2015年6月天工大女生实名曝光老师性骚扰——不了了之;2016年8月,北京师范大学学生发布调查报告《沉默的铁狮——2016年北师大校园性骚扰调查纪实报告》,报告中揭露北师大某学院副院长s教授性骚扰女学生——不了了之;2016年10月,有学生匿名举报称南京师范大学教师教育学院教授刘某性骚扰女性,并发来对话截图,截图中的文字内容不堪入目——不了了之;2016年南京邮电大学研究生被导师压迫跳楼;去年,闹得沸沸扬扬的北电A廖沙性侵事件——不了了之;去年七月,多名网友在知乎爆料,电子科技大学通信学院张翼德老师曾在课堂上传播具有性别歧视和性骚扰意味的言论,并多次利用考试成绩、保研名额威逼利诱女生进行性交易——不了了之。

有整个系统护着他们,一个学生死了就死了,蝼蚁一般的生命,风声过后,还是会有更多的蝼蚁来到王导师的门下,买华师的烧鸡饭,叫爸爸,忍气吞声做家务,怎么样,服不服?诸多高校能有这样的实力“护犊子”,这就是典型地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封建化。

更有甚者,一些因为性侵被处理的教授,依然能通过种种其他形式“东山再起”,这就是封建化的学术圈“血统、门第”在起作用。例如2014年6月网友匿名控诉厦门大学历史系考古学专业博士生导师吴春明多次性侵女学生,并晒出吴春明的“艳照”和聊天截图,引发舆论广泛关注。10月,厦门大学决定给予吴春明开除党籍、撤销教师资格处分。但是,2015年12月,吴当选中国考古学会新石器时代考古专业委员会委员。就在今天,还在微博上看到网友爆料,被查明有性骚扰行为并被取消教师资格的北航计算机系教授陈小武,3月29日荣登2018年国家重点研发计划答辩名单。所以说对于特权利益集团来说,不管是道德缺陷还是违法犯罪都不是问题,是不是“自己人”才是关键。

毛主席曾经对某著名高校有一个评语: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这大概是对封建学阀利益集团最好的描述。

封建化的结果就是导师对学生的人身控制。在刚刚发生的武汉理工学子自杀的悲剧中,陶崇园为导师王攀洗衣、送饭已是家常便饭,还更有“叫爸爸”这种精神压迫。


此外还有网友的佐证:


要求跪拜这种事,不是封建化是什么。其实封建人身依附关系在高校学术圈普遍隐性地存在,而像这位王攀导师这样一定还要搞个仪式感的,实在是丧心病狂胆大包天到一定程度了。我们不禁要反思:是什么样的学术土壤培育了这样一个膨胀的恶魔?是什么样的恶劣环境让一个本来积极向上的寒门学子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抗争?

另一点,资本主义式的剩余价值剥削也很好理解。这些导师看起来是在教书育人,其实私下里都是校外的企业小老板,这些家伙骗着国家的科研经费,拉帮结派谋取私利,在校外办企业雇佣学生搞血汗工厂的都比比皆是。他们巧立名目,以科研为名义,场地机器就用学校的资源,工人就用学生,给个一两千的底薪,甚至完全不给钱,侵吞着大量的财富,表面上,依旧是衣冠楚楚为人师表的研究生导师。——这群人,在中国历史上,有个名字,叫做“学阀”!对研究生敲骨吸髓、百般压榨的,正是这群高校学阀!

把一个充满阳光、前途远大的孩子送上绝路的,也是这群高校学阀!在中国,封建文化熏陶下的知识分子从未灭绝,他们通过各种师门传承繁衍下来,一茬一茬活跃在政、商、学三界,有着完整的人身依附链,这根本不是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一个体系一个阶级的问题。对外,他们自诩民主自由人文主义,就像《无问西东》那样把自己标榜成社会良知和国家脊梁,对内,他们严格控制思想和自由,身在一个师门中,一个研究生根本不能对自己的“老板”有半点质疑,他们的权力之大,令人难以想象。

在社会上,一个资本家想要对付员工,直接开除就算了,但在高校内,导师对付研究生,那是赤裸裸地封建家长式欺凌,他们霸占学生的劳动成果,把学生当做仆役奴婢使唤,践踏学生的尊严,摧毁学生的自信,还要让学生做不成独立自由的人,对他产生旧时代的人生依附,并且一代一代把这种恐惧和压迫传承下去。

马克思讲过,这种封建人身依附比资本主义还要糟糕,资本主义只讲利益,而这种封建文化好比乡贤地主养长工,不但要榨干你的血肉,还要你感恩戴德,把他当做亲爹。做牛做马许多年,到毕业他都不肯放松对你的控制!

大家也许不相信,在这个世界,贵族,学阀,乡贤,门生故吏那种蜘蛛网一样的体系正在重新崛起,瞧瞧地把控话语权,最终铁板一块,针扎不进,水泼不进,森严如阎王殿,你张嘴都发不出声音。

2015年,中南大学研究生姜东身同学在自杀前,留下遗书洋洋五千字,没有提及家庭、没有提及父母、没有提及朋友、没有一丝通常遗书所透着的哀或者愧,有的只是对其导师、对他所经历的学术黑幕的愤怒的控诉。遗书中就提到他们所有研究生,每个月都要把补贴用现金取出来,交给导师杨忠炯——之所以要用现金,就是导师怕转账记录被查。


我有一位跟我同年的朋友,十六岁考进同济大学数学系,然后去美国常青藤名校读了一个统计学博士回来。以他二十五岁博士毕业的水平,无论是去华尔街还是硅谷,都能有不错的发展。但他还是怀着一个“为祖国做贡献”的情怀,在北京某高校人才引及计划中回归任教。然而他这一年过得并不顺利,每次我跟他吃饭听他说的最多的四个字就是“学阀误国”。因为高校里面诸多的利益集团,他自己的研究项目被几经掣肘,用他的话说:“我回国这一年别的没学会,光学会怎么‘做人’了”。可见即便一些高校引入国外留学博士任教,但要打破这个封建学阀自我繁殖的现状还是非常困难。我这位朋友讲,比他早两年也是通过人才引进计划进入学校的某位前辈,因为被各种下阴招、使绊子,在研究经费或设备上各种设槛,最终这位前辈没能完成引进计划中所规定的科研计划,被学校劝退。

在2017年《中国经济蓝皮书》总章第四部分政策建议中,专门有一小节讲到了“改革科研体制”。其中节选一小段:

从目前我们所了解的情况来看,我国财政支持的科研项目,即国家级的项目往往被部分学术权威、“明星”科学家或者“圈内人”所把持,而真正潜心科研又没有关系的年轻科研人员往往得不到较多的经费支持,而项目立项后往往缺乏严格的监管机制和科学的评估机制,难以保障科研项目的产出效率,造成资源的大量浪费而出不了高水平的成果。

经济蓝皮书是内参性很强的资料,每年的蓝皮书都具有很强的政策导向性。可以看到决策者们也对高校学术界的问题非常关注,以至于写进了“惜字如金”的蓝皮书总报告里。

我在15年中南大学研究生自杀时曾写过这样题目的文章:


没想到今年又一次看到悲剧。只能想起鲁迅先生的一句话:“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后死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逝者的灵前。”只希望我们换来进步的代价不要这样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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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理工学子自杀:高校学阀对寒门学子的又一血债-激流网作者:赵皓阳&平原公子。来源:新青年2018。责任编辑:邱铭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