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逃离包办婚姻,她们前往深圳打工“赎身”-激流网

15岁结的婚,什么时候才能离?

2016年,摄影师焦冬子开始拍摄四位来自四川凉山的彝族诺苏女孩,记录她们离开家乡,前往城市打工的经历。

生活在发达地区的人们也许很难想象,在今天,依然有一群年轻女孩,正拼尽一切争取婚姻自由与生活独立的权利。

接近除夕,工人们几乎都返乡过年,工厂空荡荡的。入夜后,宿舍大楼跟远处的市区一样安静,只有两个房间亮着灯,像黑夜中的一双眼睛。

这是几个彝族诺苏女孩的宿舍。这一年,因为不同原因,她们决定留在深圳过节。

为了逃离包办婚姻,她们前往深圳打工“赎身”-激流网莫子在床铺边梳妆打扮。

女孩们的老家位于千里之外的凉山腹地,尽管近年来村里修了路,盖了水泥房,看上去焕然一新 —— 当地女性仍遵循着千百年来的彝族传统文化,屈从于家支(家族)的利益之下,在教育、婚姻、职业等方面处处受限。

而这群离开了家乡的诺苏女孩,正面临着“娜拉出走之后”的困局 —— 身后是看不见出路的传统枷锁,眼前是城市底层的残酷生存法则。

深渊之上,她们似乎都不愿回头,毫不犹豫地拥抱了城市与一切未知的生活。

为了逃离包办婚姻,她们前往深圳打工“赎身”-激流网2018年深圳,莫子宿舍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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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离婚的衣色

2016年冬天,我第一次见到17岁的衣色。

只见她穿着绣花上衣和深蓝色牛仔裤,小麦色的皮肤闪耀着太阳的光泽,如同一枚刚从地里刨出来的新土豆,看上去元气满满。

那天是衣色刚结婚不久,头一次回娘家。她打开随身的编织袋,取出啤酒、辣条、糖果和煮熟的鸡蛋散,递给柴堆上喝酒闲聊的男人们。衣色羞涩地笑着,说这是婆家让她带的礼物。

为了逃离包办婚姻,她们前往深圳打工“赎身”-激流网2016年,四川凉山,衣色结婚后第一次回娘家。

11岁那年,小学还没毕业的衣色被指婚给了小表哥,但衣色一点也不喜欢他 —— 表哥不爱说话,还有点笨。三年后,14岁的衣色外出打工,她求父亲解除了婚约。

衣色本以为,自己摆脱了诺苏女孩的命运,直到16岁时,大哥开车出事故撞了两个人,一死一伤,要赔40多万。如果拿不出这笔钱,大哥就得去坐牢。

当时在深圳打工的衣色,被家人一个接一个的电话催促回家。她必须马上和表哥完婚,家里需要15万块的彩礼钱。

为了逃离包办婚姻,她们前往深圳打工“赎身”-激流网定娃娃亲在彝族地区非常普遍,对象以姑舅表家优先。按习俗,男方需支付高额彩礼,价码依女方的长相和学历而定。如果婚后女方提出离婚,彩礼全部归还男方,有时还得加点赔偿。

衣色找到二嫂以果哭诉,以果说,“哭有什么用,如果是需要这笔钱救大哥,那什么也别说了,回去结婚吧。”

以果自己也是被父亲指婚嫁过来的。

衣色不忍心让大哥坐牢,下定决心后,她再没有为这件事掉过一滴眼泪。

等衣色回到诺苏,家人已经准备好了婚礼上的一切行头。哥哥送了银耳环和银手镯,阿嬷花200元买了婚裙。结婚时新娘披的查尔瓦,阿嬷早几年前就织好了布,在每个农闲季节一针一针纳起来。

2016年11月9日,衣色还来不及睡个安稳觉,婚礼就匆匆忙忙地开始了。

晚上,新娘按照习俗禁食。过了12点,嫂子们把衣色带到屋后面的大梨树下,借手电的光为她梳妆打扮,将一根辫子分成两根。

那顶圆月状彩布拼缝的帽子,村里几乎每个新娘都戴过它,如今终于落在了衣色的头上。

为了逃离包办婚姻,她们前往深圳打工“赎身”-激流网一场彝族婚礼上,凌晨一点,家支的女人为待嫁的女孩梳妆打扮。

为了逃离包办婚姻,她们前往深圳打工“赎身”-激流网一位打扮好的彝族新娘在院外的大树下等待。

凌晨三点半,盛装的衣色在夜色中翻过赤裸的田地和沟坎,登上接新娘的面包车,在亲人的陪伴下前往夫家。

待婚队离开后,阿嬷和父亲围坐在火塘前,不久前挤满人的屋子突然空寂,只有燃烧的木柴偶尔爆出声响。父亲默不作声地抽着烟,阿嬷身边的酒瓶不多,但是今天她很早就醉了。

婚礼进行得太过仓促,以至于没来得及唱那首彝族著名的哭嫁歌《阿嫫尼惹》——

细雨蒙蒙也得走,冰雪盖地也得走,狂风暴雨也得走,洪水泛滥也得走,妈妈的女儿哟,不走不行了……

为了逃离包办婚姻,她们前往深圳打工“赎身”-激流网彝族娶亲,有时要翻过两座山接新娘。

从那天起,衣色变成了结过婚的女人,虽然没有领结婚证。后来有人问她,结婚的时候哭了吗?衣色笑着说,为什么要哭啊?哭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