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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是老去的第一代农民工的归宿

2019-3-20 22:35| 发布者: 龙翔五洲| 查看: 45710| 评论: 0|原作者: 蔡依纹|来自: 澎湃新闻

摘要: 清晨7点,建筑工地打桩机的声音唤醒了深圳坪山区新的一天。在弥漫食物和油污气味的工地厨房里,李木平穿着黑色雨靴踩着糊满油污的地板上,正为工地上的工人准备午饭。

深圳平均职工养老保险是每月4400 元,由于农民工一般交的都是最低档的,他们一般拿到的是1300元。如果杨秀凤不能领到深圳退休职工的养老金,她只能回乡拿农村的居民养老金,每个月只能领到约90元。

杨秀凤50岁的时候,工厂跟她终止了合同,算她从工厂退休了。但她一分钱的保险都没有,甚至连医保也随之结束了。可是,杨秀凤不甘心就此回乡,她也不能回乡。

2011年的时候,为了以后给儿子找老婆,杨秀凤和丈夫决定咬牙为儿子在他工作的枣阳市买房。他们一口气把他们存款里的14万全给儿子付了首付。但杨秀凤一家现在每个月还要还3000块的房贷。儿子是在网上做汽车配件销售的,但收入很不稳定,一个人还不起房贷,夫妇二人只能每个月帮他付三分之二。

杨秀凤去年回湖北老家的时候询问过年纪相仿的嫂子,都说找工作难。“我现在这个年纪,回老家很难找工作的,可能只能做扫地清洁楼道的工作了,赚不了多少钱。”

工厂终止了合同之后,杨秀凤留在了深圳继续找工作,但应聘了好几家都没要。几个月后,她最终通过朋友的关系,找了一个在洗浴会所打扫房间的工作,每个月赚2900元。但是,社保、医保仍然一样都没有,生病的时候上医院、买药,都是自掏腰包。

有没有想过儿子为自己养老?杨秀凤笑说:“他自己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

杨秀凤已经很久没有见儿子,跟他通话也不多。儿子三岁的时候,杨秀凤离家到深圳打工。那个年头,杨秀凤家里还没有电话,只能往家里写信。后来邻居家有了电话,想孩子的时候,就打电话到邻居家让他们喊孩子过来听电话。六年前,孩子16岁,不念书了,顶着一头黄发到了深圳。“跟我们不亲了,我们说他都说不听,”杨秀凤说。她屡次想说服儿子把头发染回黑色,儿子都无动于衷,最后她只得恐吓他说深圳的警察专抓染黄毛的人。

北京大学社会学副教授卢晖临在农村调研时发现,第一代农民工真正能靠“养儿防老”的并不多,因为农民工二代大部分的经济条件并不好,很多甚至还在靠父母供养。一旦回乡,如果没有特别的开销,第一代农民工基本可以支持自己正常的日常生活开支,但很多人因为要帮儿子买房、付彩礼,不得不重新出来打工。

杨秀凤家里原来有田,她离乡时把田给了邻居种,最近回乡的时候发现村里把地收走了。杨秀凤全不知情,不知道是被什么时候收走的,被谁收走的,以什么缘由收走的。

“如果回去,我养老金也没有,连地都没有,回去怎么办?”杨秀凤询问村里的生产队队长,队长说如果他们回去,会给他们分一些地。但具体会拿到多少地,拿到什么样的地,杨秀凤不甚了了。

即便有地,一些第一代农民工回乡后的日子仍不好过。2013年,63岁的陈世芳跟工厂结束了合同。经过四年的努力,2017年时她终于为自己争取到了深圳职工的养老金,回到了老家河南。

儿子在外打拼,孙子还是幼童,陈世芳一回家便带起了孩子。陈世芳跟老伴身体都不好,老伴有糖尿病,她也有高血压,但他们还是每天在家一边干农活,一边带着三个孙子。

现在年近70的陈世芳仍然每日承受着生活的重负。“欠外债,还不清。”儿子结婚的彩礼钱还没还上,儿子又生了孩子。“三个孙子,老大去年才开始上幼儿园,2000元一学期。老二刚断奶老三又出来了,奶粉钱都不够。”

陈世芳抱怨,现在农村种地赚不到钱,成本太高,农产品售价低,有时候天气不好收成差,还亏本。“但是你不种地没办法,要生存啊。”

陈世芳的儿子现在在浙江打工。他学历不高,工作不好找。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保安的工作,全家就指望着他这每个月三千多块的工资活了。陈世芳现在就希望儿子工作能好些,这样家里的负担也能轻松一些。

但是目前一个无法解答的问题是,一旦这些农民工身体出现问题了,甚至生活无法自理之后,该怎么办?

对于以后有病无人照顾的问题,陈世芳还无暇虑及。“老了到了关键时候,肯定还是想孩子的 。但这个能怎么办呢?孩子回来,待个十天半个月肯定就得走了,他不可能长期呆在身边的。”

难以避免的告别

何处是老去的第一代农民工的归宿-激流网城市里不断有新的高楼拔地而起。

在笔者采访的10名在深圳工作超过20年的农民工中,只有一人表示退休后将会留在深圳,因为他的孩子在深圳落了户。但对李木平和许多第一代农民工来说,他们并没有感到深圳是他们的家。

杨秀凤来了深圳22年,生活全是工厂和家两点一线。周末唯一一点空闲的时间,她也为了多赚一些钱,在家帮人做手工活。二十多年来,杨秀凤唯一一次到深圳市中心游玩,是去年她女儿来看她的时候。

“看到了好多高楼好繁华,”杨秀凤笑了起来,脸上折出了长长的细纹:“我女儿还骗我坐了按摩椅,说是免费的。早知道是要收费的,我就不坐了!不过还挺舒服的。”

离家这么些年,杨秀凤觉得自己有责任要回家照顾家里的老人。“如果明年还是拿不到养老金,我可能就回家了,”杨秀凤说。但回乡将来怎么办,她不知道。

李木平也觉得,回乡是他最终的归宿。“深圳这个地方越来越生活不下去了。”

来深圳二十几年,李木平从未搬离过坪山区,不过家倒是搬了四次,每一次都住了好几年,房东要涨房租了,或者要把房子收回去了,才不得已搬走。

李木平说:“在这里生活二十几年,也没有觉得自己是深圳人。要是深圳人,至少有个房子、有个家吧,像我们这样租人家的房子,人家不高兴就赶你走。二十几年都是这种流浪的感觉。”

现在看来,离开在将来已经难以避免了。李木平去年又搬了一次家,因为房东要把房子收回去。“像我们原来那边的房子,翻新一下再租出去,租金涨了一倍,”李木平说。

李木平现在工作的工地是坪山的新地标,占了整整一个街区,将来要作为商住两用的小区。虽然坪山区相对地处偏远,但近几年房地产飞速发展,坪山区中心地带的房价已经从四千多涨到了三万多一平米,“等新地标盖起来,起码有五六万一平米,”李木平叹气道。

李木平住的那一片旧房子地处中心,正在大面积地拆迁改造,要建成更多的摩登高楼。这一区的幼儿园已经搬空了,好些房子拆了一半。“我们现在只能租得起老房子,但老房子现在越来越难找了。十年以后可能都没有了。以后租房子都要两三千,我们工资就那么一点,怎么生活得下去?”

李木平现在常常懊悔当年眼光短浅,没有拿钱买地盖房。“如果那时候有眼光,咬咬牙投资几万买地,现在就是百万富翁了。但我们那时候也没什么眼界,下了班就知道找女朋友,白白混了三十年。”

李木平常常讲起他一个当时一起到深圳的同乡,是个“有文化”的老师,说他如何懂得跟深圳当地人打交道,学习了技术之后投资创业,现在有车有房。不过,从他们村出来的他觉得成功的人,百分之一都不到。

李木平家不远处,新的高楼正每天向天空生长。“深圳这么多高楼,这么多房子,没有一间是我们的。”

(李木平为化名。)


(作者:蔡依纹。来源:澎湃新闻。责任编辑:邱铭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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