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了7篇顶级论文后,他还是放弃了科研-激流网

老一代的科研前辈能直接跑到沙漠里造原子弹,跟他们相比,我们这一代的日子好过多了,但为什么呢,我们却始终被一种无形的手压住了天灵盖,惶惶不可终日?

我的好友M从本科到硕博一直就读于清华某工科专业。近些年,他常常向我吐槽“金融跟科研抢人才”,用他的原话说,“跟日本20年前一样,现在最聪明的那批人都不去干实业,全跑去干金融了”。

在市场的指挥棒下,金融业能开出更优厚的报酬,无可厚非,M理解他们的个人选择,但这种现状却让M感到遗憾和担忧。

下面这个故事来自于M的讲述。


第一次见到周行远,我并没觉得他有什么特别的。

那时刚刚考进清华,又被顺利录取进了自己喜欢的工科专业,我心里自然是豪情澎湃。报名那天,我和我妈从二校门经过,看着旅游团带着一堆孩子在那里照相,一股主人翁的感觉油然而生——阳光打在我的脸上,这座美丽深邃的神圣殿堂所蕴含的荣耀也照在我脸上。

本科宿舍里住4个人,上床下桌,我床位对面那个家伙又黑又瘦,正弓着身子铺床,他像一只营养不良的猴子,看我进来,朝我露出一个木讷的微笑。

我拖着个超大号的行李箱,那家伙却只有一个发旧的黑色背包,有气无力地靠在桌子上。我妈问他:“孩子,你家里人呢?”

他轻轻说:“我爸陪我来的,他把我安顿下来就走了,要搭今天晚上的火车回去。”

我妈看出了端倪,她抱着两个肯德基全家桶,招呼那家伙从床上下来吃点东西再收拾。他推辞了一下,觉得盛情难却,便不好意思地从床上溜了下来,伸出黑乎乎的手抓了一只鸡块。

我妈问他叫啥,他说自己叫周行远。

我妈笑着盯着他:“孩子呀,你这个名字好,一听就是家里有文化的,以后你们俩住在一起,大家好好学习,互相帮助。”他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我妈,眼里闪了一下。

后来彼此熟悉了后,我知道了周行远家在山区,爸妈都是村镇上的教师,虽然都算是有公职的,但山村里教师待遇很差,有时候还拿不到工资,他的家境其实不好。清华的录取通知书寄来的时候,他老家的整个县城都争相传颂,他的高中班主任还联系了市里的一家企业,赞助了他4年学费。

那时面对周行远,我还是有点优越感的。我生在大城市,家里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好歹也是小康之家,平时生活花费很自在。更重要的是,我高中就读于一所教学水平在全省名列前茅的重点中学,还获过学科竞赛的省级奖——相比之下,周行远虽然在他们那个小县城是学霸,但一到清华,底子薄的劣势一下子就显现出来了。

第一学期期中考线性代数,因为是上机考试,现场就能看成绩。考完后我优哉游哉地哼着小曲晃悠回宿舍。过了一会儿,周行远也回来了,他爬上床,失神地坐着,好半天才可怜巴巴地问我:“你考了多少?”那语气就像落水的人乞求旁边的人拉他一把。

“95啊。”我心想,这次题简单,大家不都考90多分嘛。

周行远垂下头,两手托着腮,一句话也不说。

后来他窸窸窣窣地收拾好书包出了门,晚上到熄灯点了还没见回来。我给他发了条短信问他在哪里,他简单回道:“上自习,你先睡。”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隐约看见一道黑影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对面床位——是周行远回来了,也不洗漱,倒头便睡,我一看闹钟,3点了。第二天早上6点,他准时从床上爬下来,背起书包又出门了。

周行远这样每天只睡3个小时的生活,一坚持就是半学期,我觉得这哥们儿学魔怔了,都不太敢跟他说话。有一个周末早上,我醒来时意外发现他居然没去上自习,而是呆呆地坐在桌前,看了一会儿镜子,他忽然回过头来对我们平静而严肃地说:“我从我的眼里看到了真理的光芒。”

我们一宿舍的人笑到绝倒,从此以后就开玩笑叫他“真人”。


真人的学习成绩突飞猛进,到期末线性代数考了93,这时我才敢问他:“你期中究竟考了多少啊?”

他挺不好意思地晃了晃脑袋:“57。”

“你小子可以啊。”我虽然还是觉得他有点土里傻气,心里却多了一丝刮目相看。

真人像一条生来就羡慕大海的鱼,终于找到门道,游入了专业学习的汪洋,以至于对学习之外的事情浑然不觉:衣服穿脏了就扔到床脚,等到身上的衣服穿脏了,他也记不清床脚的衣服哪件洗了哪件没洗,随手捡起一件就接着穿——更甚的是,他经常连续几天不洗脚,一脱鞋,寝室里就散发出一股臭气。

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了,朝他怒吼:“你大爷的,臭死了,能不能去洗个澡?”

他“腾”地一声站起来:“啊,对不起,我没注意,我马上就去!”说着脱了袜子穿上拖鞋,抱着盆嗖嗖地冲出去了。

我瞟了一眼他扔下来的袜子,虽然我也不算多爱干净,可那袜子也太恶心了:脚趾和后跟的地方被磨得黢黑,估计至少半个月没换了。此刻他人虽然走了,可袜子还源源不断地散发出咸鱼的气味,我怒从心头起,抄起扫帚把它们扫进了垃圾堆。

真人洗完澡回来,耳朵上还挂着一点泡沫,他探头探脑地转了两圈:“诶,我的袜子呢?”

我说扫出去了,他哭丧着脸:“我就那一双袜子!”

两个室友哈哈大笑起来,真人气呼呼地从书包里掏了点零钱向外走,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了:“你上哪儿去啊?”

他又气恼又忍不住笑:“你大爷的,去紫荆超市买袜子啊!”

其实,那时真人已经没有生计上的困难了——家乡的老板赞助了学费,加上奖学金和平时勤工俭学,供他生活绰绰有余——但他非常节俭,经常往家里寄钱,我们每两间宿舍之间都有一个活动室,里面可以打长途IP电话,我们经常往家里一打就是半个小时,还有跟女朋友煲电话粥的哥们儿,聊一两个小时此恨绵绵无绝期,而真人,每次说上三五分钟便挂了。

大二的时候,“校内网”刚开始流行,我们觉得很新鲜,都去注册了账户。各路才子骚人在上面吟诗作赋,激扬文字,我也会去记录一些生活的流水账。此外,“校内网”还有一个重要功能是撩妹,同寝的帅哥经常会一脸得意向我们透露有多少“美女”来主动加好友。

真人跑到那时还没关门的中关村海龙大厦淘了一批零件,自己DIY了个台式机。可他的“校内日志”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