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巴黎的失魂落魄

2018年元月，《21世纪商业评论》有一篇“中国人山寨了整个巴黎”的报导：

“最近国外一家网站有篇爆火的热帖：‘ Can You Tell the Difference Between China’s Fake Paris and the Real One? ’（你能辨别中国的山寨巴黎跟真者的不同吗？）

故事是这样的：一位名叫弗朗索瓦•普罗斯特的法国摄影师，发现杭州有一个‘天都城’，里面不但有100多米高的埃菲尔铁塔，大到凡尔赛宫，小到路灯、雕塑、园林都有。

于是他拿出一周的时间在天都城拍摄，又回到巴黎拍摄了相似场景，便成就了这样一组对比之作，看了这些图，你能分清哪个是真的巴黎吗？”

同月18日西班牙《经济学家报》网站刊登题为〈天都城：这里就是中国人的巴黎〉的报道，前揭普罗斯特于文中表示：“我们在教育、文化、家庭和朋友的影响下成长，基于完全不同的文化建造出来的这个地方令人感到十分好奇”，并对亚洲国家拥有“十分深厚的文化底蕴”却赞叹欧洲的文化遗产感到吃惊。他不知道早在1925年也算杭州人的徐志摩就哈过巴黎：“到过巴黎的一定不会再希罕天堂；尝过巴黎的，老实说，连地狱都不想去了。整个的巴黎就像是一床野鸭绒的垫褥，衬得你通体舒泰，硬骨头都给熏酥了。”

前揭评论还胪列国内其它如天都城般山寨国外的例子：

“天津有一座由意大利开发商建造的佛罗伦萨小镇，里边有喷泉、运河和马赛克瓷砖，还有Gucci和Prada等意大利品牌店。

广东惠州耗资9.4亿美元复制奥地利哈尔塔斯特小镇（Hallstatt），其真身曾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为世界文化遗产。

上海松江区的泰晤士小镇，街角酒吧、鹅卵石街道、维多利亚风格建物，英伦风情十足。　

港口城市大连出现占地40万平方米的山寨威尼斯，规模达原版的千分之一，是大连海昌集团斥资50亿的杰作。”

法国人对杭州天都城山寨巴黎感到吃惊是必然的，很难想像曾对可口可乐入侵高喊“法国的精神家园危在旦夕”（法国舆论指标《世界报》）者能容许商贾为牟利而在巴黎复制西湖胜景，普罗斯特说得好：“我虽然喜欢中国，但看到这些不自然的建筑，感觉有些尴尬，它们产生了一些有趣的失败和偏差”。 失败和偏差在哪里？欠缺自我意识下的审美偏失也。申言之，天津引外资搞了一个佛罗伦萨小镇，但意大利人会同意中国人在米兰打造杨柳青古镇吗？广东惠州弄了一座哈尔塔斯特小镇，可奥地利人会把东坡园搬回家吗？上海松江区让泰晤士小镇进驻，然而英国人可能迎接豫园落地伦敦吗？大连斥资50亿搭山寨威尼斯，相对威尼斯人岂会花大把银子仿建城山古城？建筑大师梁思成先前的沉痛哀呼：“一个东方老国的城市，在建筑上，如果完全失掉自己的艺术特性，在文化表现及观瞻方面都是大可痛心的。因这事实明显地代表着我们文化衰落，至于消灭的现象。”仍值得后死者反覆深思。

再看看以古代园林和宁静水景闻名的东方威尼斯——苏州，它光是桥樑就山寨了伦敦塔桥、悉尼海港大桥、巴黎亚历山大三世桥等56座舶来品。对此，《参考消息网》有这样的报道：

“据中国工程院的建筑学家程泰宁说，很多官员认为外国设计是通往现代性和‘国际范儿’的捷径。‘领导喜欢看过的国外的东西’，程泰宁2015年告诉《新京报》。‘他会跟你说，你给我设计像国外的某个建筑。你看在中国遍地开花的山寨建筑就知道了，盖个白宫，盖个欧式街区，领导觉得这个很有身分。’ ”

 以外为范，认洋为尊，是典型的身分迷失，也是对自身文明审美的沉沦。贱己贵外，它的恶果不仅是商业定价权的丧失，更严重的是文明道义权的覆灭。佛罗伦萨、哈尔塔斯特、泰晤士这些小镇及山寨巴黎、威尼斯在中华大地的圈划不就是殖民帝国租借地的变相还魂？这不是对曾英勇抵抗鸦片入侵、英法联军、八国联军者的亵渎吗？不同的是，当年是被迫而为，如今却系主动行之。相较清末以中体西用抵抗外侵，如今我们在保家卫国的精神战线上，不正像骨头熏酥文人颂巴黎而忘圆明园，其失魂落魄，让人怵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