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港府態度 香港亂局,可以這樣理解: 特首林鄭月娥最初堅持通過《逃犯引渡條例》,但後來忽然在6月15日轉為擱置(近三個月後的今天更完全撒回),可能是要避免在中美貿易談判中燒起另一火頭。其實林鄭月娥對香港的泛民主派有認識,本來知道不應退讓,否則只會被理解為示弱,令對方坐大;與泛民打過交道多年的人,不難具備這種認識: 香港泛民是很特異的政治人物,一般搞政治的,都知道政治是妥協的藝術,尤其是在彼此強弱懸殊的情況下,稍有政治智慧,都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否則就會如《韓非.亡徵》所言: ''國小而不處卑,力小而不畏強,無禮而侮大鄰,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恃交援而簡近鄰,怙強大之救而侮所迫之國者,可亡也''。 97回歸初期,連司徒華、李柱銘等重量級泛民都因中央對港政策的寬鬆而大感意外,到2003年撒回第23條立法,2012年撒回《德育及國民教育科》,中央和港府都是息事寧人,一再滿足對方要求,但泛民卻毫不領情,只是得寸進尺。早期中英聯絡辦事處主任姜恩柱的名言"香港是本難懂的書",也當是就此而發的慨歎。 今天更非比從前,除了傳統泛民之外更有一大批大中學生,他們一般鄙棄傳統泛民,視為只尚空言,多年來一事無成的dead wood,兩者之所以站在同一陣線,只基於一個共同點———都是反政府、反中而已。這些青少年大部份固然只是參與和平示威的''和理非"派(和平、理性、非暴力),但也有不少已經變成暴亂份子;這些人非常善於''獨立+思考",獨立者-------完全不參考學者智者的意見,完全不顧慮行動可能引致的後果,完全不肯易位思考以了解對方立場,甚至完全不理會如何與同儕協作方可成事;思考者------想到什麽就做什麽,充份體現了2014年佔中事件時出現的名言------你不代表我。他們名副其實是烏合之眾,衣如烏鴉,以Telegram隱蔽方式聚眾鬧事,事後即作鳥獸散,他們既無組織,又無頭領,無一人能代表全體,商談、退讓?不知與誰商討、向誰退讓?與虎謀皮還可以見到老虎,與魅謀皮就完全白費氣力了! 今日亂局如斯,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尚幸警隊仍能不避艱難險阻,不畏惡言詈罵,仍然緊守崗位,堅定執法。 二. 暴亂內因 這次香港動亂,一般認為肇因於《逃犯引渡條例》,不錯,技術上而言正確,但這只是表像,不是本質,只是觸媒,並非本體。就如一次大火,點起火頭的可以是支火柴,但造成一片火海,本身必須另有大量的易燃物;吹熄火柴很容易,但只要易燃物仍在,大火就仍然繼續燒下去,就算這次連大火也撲滅了,以後另一支火柴、另一個煙蒂、另一次洩電,甚至另一天日常的煑食燒水,也總會再一次又一次做成火災。 這正正就是今日香港的情況,《條例》先是6月擱置,繼而9月撤回,但仍然野火燒不盡,此熄彼又生;因為瞬間已經擴大為"五大訴求",特別是其中的"雙普選",涉及所謂更"深層次"的政治問題了;不過,這"深層次''有多深? 香港人向來是政治冷漠的經濟動物,這點舉世聞名;我整個教學生涯都是與青年打交道,其中對歷史、政治、國際事務,不要説認知,連稍有興趣的也如鳳毛麟角,和我們六、七十年代那種熱切探求、思考、討論大不相同,這也是我多年來的感慨。怎麽一刹那之間,會忽然冒出那麽多具有高昂政治意識,願意為民主自由而戰鬥的青少年? 他們之所以忽然熱衷於政治,特別是雙普選,是由於接受了一種非常簡單,也因而完全不用思考就可以深信的説辭-------今日的種種困境,都是由於現時政府施政向地產利益及內地利益傾斜,港人成了犧牲品,一旦實現雙普選,就可以選出代表港人利益的特首,問題即會迎刃而解。好!就算這種説辭起了醍醐灌頂之效,令他們一下子從迷夢中驚醒過來,不過,也完全無法解釋為什麽其中的暴亂者會對另一方產生那麽強烈的仇恨,極端至要發人家庭私隱,務求可以罪及妻孥! 七月開始示威者在香港赤鱲角機場出動,何以是赤鱲角機場?其實什麽地方都沒大關係,找個地方鬧事而已。為什麽參與者眾多,而且其中的暴亂者行為如此狂暴?我們必須了解真正的"深層次"原因: 示威者忿懣、暴亂者狂暴,其實與政治訴求、政治取向無關,只是一種情緒反應,通過種種常人做不出來,甚至無法理解的行為,把內心的焦慮、不安、挫折、忿怒發洩出來。 我的學生之中不少也是如此,唸大學時好好的很"正常",現在卻大大變了樣子,雖然還未至於狂暴,但忿懣的卻絕不少見;他們由二十多到四十多歲都有,房子沒有,有的只是孩子;工資可以維持目前生活,每年也去度度假的,看似很middle class,但實際上沒什麽積蓄,更千萬不能失業,因為一失業就一無所有,不知如何是好。可惜的是,他們又不能不擔心失業,因為職業穩定性正正是現代社會所缺乏的,這是長期困擾他們的夢魘。 他們的世界,和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我們所認識的很不相同。那個年代,找到工作,通過試用期之後,只要勤勤懇懇就可以安穩地升職、加薪、做到退休,還有頗為不錯的退休金。但今天終身僱用制已經近乎不存在了,一般只是兩三年合約,到期還要按種種指標進行評核,最壞的情況是:即使你沒出問題,但只要不夠好,也要另謀高就;當然,他們也可能沒察覺,一般現時的大學生和六、七年代的大學生相較,不同的不僅是他們的世界,而且也包括了他們的能力,更重要的是他們的態度,不過懂得如此自省的人很少,他們只會為此而忿忿不平,你們這一代所享有的,為什麽我們竟然沒有? 沒房子、沒積蓄、沒職業保障,不時還要顧慮如何通過那些評核,父母輩那種生活無從企及,退休之後那幾十年更是想也不敢想,hanging by a thread,日積月累之下哪一個''正常人''不變得焦慮、不安、挫折、忿怒? 怒氣怎樣發洩?你固然可以對空大喊,但總不及弄個實實在在的bogeyman出來讓自己揮拳痛毆來得痛快。現成的bogeyman有二(一般合而為一):港府+內地;這兩個bogeymen,在不少香港及西方傳媒筆下一片黑暗,不僅是罪惡化身,而且是一切罪惡以及自己種種困苦之源,駡起來時候最容易站在道德高地,既感到自己理直氣壯,又絕少受到挑戰,在make believe之下,成為示威者責難謾駡,暴亂者衝撞攻擊時仍然可以心安理得的noble pretext,這樣的easy target到哪裏找?自然成為最佳選擇。已經有人指出過:內地這十多二十年來發展越來越好,但港人對內地的接受程度卻越來越差,令人費解;其實道理很簡單,差的不是內地,而是港人自己,他們的生活境況越來越差,不滿越來越大,投射出來,對bogeymen也越來越討厭,駡得越來越激忿。近年來社會上的戾氣、旺角暴動、視內地人為蝗蟲、謀求香港獨立等等我們覺得瘋狂荒誕的現像,很大程度上都可以從這個角度去解釋。 看不到前景,絕望感造成憤世嫉俗的心態,最極端甚至要和bogeymen''攬住一齊死"(《尚書》''予及汝皆亡"的粤語版)。那些人所做的,不是經過冷靜思考,有計劃按既定邏輯進行的理性行為,而是心理鬱結非理性的激烈宣洩,所以擺事實,講道理當然不會奏效;有人提出要建立溝通平台,展開誠懇的對話云云更只能是對"話''而已。 三. 外緣因素 另一方面,也有相應條件的配合: 1. George Orwell 説過:"The most effective way to destroy people is to deny and obliterate their own understanding of their history",一個群體之能否凝聚為一個民族,決定於成員之間能否具有一共同歷史,在其中產生彼此一體的共同歸屬意識,這是民族的根,消泯其歷史,最有利於剷除其根本。 台灣民進黨起步最早,除根務盡,從教育做起,修改教科書,讓學生自幼即把台灣與中國割離;台灣自為台灣,中國則與日本、韓國、越南一樣,僅為亞洲諸國之一,以示中國非我族類,此所謂去中國化。 在香港的這一代中也看到類似情況,他們滿口的民主自由、普世價值,但卻極少提及民族感情、文化傳統等等;上一代還會投身於保護釣魚台運動,但如果和這一代談保釣,他們只會瞪目結舌,不知所對;那麽,他們是什麽人?不少會説"我是香港人,不是中國人!"有心人早已看到這個危機,2012年要求在學校推行《德育及國民教育科》,希望藉此培養彼此同為中華民族的一體意識;但提出後立刻遭到教協等團體大力反對,並且向家長大事宣稱國民教育是洗腦教育。其實,反對者要進行的是另一種洗腦,洗掉內地香港是一個共同體的意識,洗掉內地人香港人彼此相連,憂戚與共的感覺;而那些自稱要保護子女,免於洗腦之害的家長,卻已經接受了這種洗腦,同時也很可能是要借反對bogeyman來宣洩生活壓力造成的苦悶,於是人云亦云,你反我也反,梁振英政府為紓緩矛盾,不敢堅持,一退再退,最後只得以撒回告終。 這是香港版的去中國化,今天出現香港民族黨、香港獨立這種種反智、反常識的怪胎,可説是除根的"初見成效";從電視新聞中可見,月來很多示威者只有十五六歲,一臉稚氣,遠未至於要感受生活的壓力,他們強烈的反中、反政府情緒只能由父母教師而來,這一點中央已經有所意識了,港澳辦第二次記者招待會發言人楊光指出,那些示威者、暴亂者很多是青少年學生,而教導他們這樣做的是老師。這些老師,其實不少就是前面説過的充滿焦慮、不安、挫折、忿怒的人,只不過年事稍長,且往往帶有家累,而且其職業習慣也比較理性,不會如青少年的肆意妄為,但看到學生替自己''伸張正義",內心自然容易傾向同情。在這樣的社會大氛圍下,示威者、暴亂者的供應自然源源不絕。 2. 得西方傳媒大力支持。西方傳媒一向對中國抱有偏見甚至敵意,這次碰上反中示威,當然如獲至寶,他們遵循一個簡單邏輯------凢反對中國者必屬正義,凢與中國有關者必不可信。 就以示威人數來説,以往都是列出雙方公佈的數字,讓讀者聽眾自行判斷,但這次卻一反常態,即使所謂一流傳媒機構,不少也只是列出主辦者一方民陣的説法,不僅完全漠視警方的公佈,甚至對New York Times以AI作出的客觀統計也視若無睹;以七一遊行為例,民陣謂55萬,警方謂低於20萬,New York Times則計算為26.5萬,民陣數字誇大一倍,遠不及警方的近實;至於那次所謂香港空前的近二百萬人(190萬),有人以當時的道路空間作過計算,近二百萬人根本連站都站不下;但這些所謂一流的傳媒機構卻仍然一百萬、二百萬的説過不停(警方數字分別為20多萬、30多萬)。而且,民陣數字之不可信,早有明訓,在2014年的佔中事件中,當時也有不少學術機構作過獨立統計,結果顯出民陣習慣誇大兩三倍,而警方多半七、八成符合;西方傳媒一向要求訊息來自reliable source,但在這次動亂中卻連傳媒基本守則都放棄了,完全置民陣這個source一貫的unreliability於不顧! BBC中文記者李翰文6月26日在《香港游行人數統計與輿論''制高點"之爭》文中對西方傳媒這種取態作了很好的概括: "香港嶺南大學社會學及社會政策系副教授陳效能留意到,許多傳媒在報道6月16日的游行時都偏向採用“民陣”公佈的近“200萬人游行”的數字------這個數字會被用來“達到某些目的”------去説他們想説的事情。------翻查報導,大部份報導6月16日香港游行的國際媒體都援引“民陣”所説的近“200萬人游行”的數字,包括英国《衛报》、美國《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等。'' 至於對示威、暴亂事件的報導更不用説,只是重複示威者口中保衛香港、爭取民主自由等口號,而對其中暴亂份子的狂野攻擊、瘋狂破壞輕輕帶過;英國工黨前國會議員George Galloway在〈Hong Kong phooey ! Would you like any hypocrisy with that?〉文中指斥,在報導法國暴亂與香港暴亂時英國媒體所表現的完全是僞善與雙重標準;在法國去年的Yellow Vest 運動中,死者三人,失眼折肢以致種種致傷者數以百計,英法相隔不過29英哩,咫尺之隔的英國傳媒未見怎麽對暴亂者大表同情而譴責法國的警察暴力;香港遠在5992英哩之外,英國傳媒反而立刻站在反政府份子那一邊,對那僅屬小兒科的警棍、催淚彈卻義正辭嚴,大施撻伐?這種取態其實絕不限於英國傳媒,也可以見諸大部份西方媒體。 香港不少媒體也不遑多讓,到了近期,集中於報導所謂警察暴力、警權過大等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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