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中先打伪军的战略战术

张兴德  历史学者   自由撰稿人

“文史天地”(贵州省)第7期

　　抗美援朝战争之所以取得胜利，有多重原因。从军事上讲，就是灵活运用“十大军事原则”，提出并坚持“第一时期可以专打伪军”“也可以打某些孤立的美军”的重要战略战术思想。

在没有苏联空军支援下  敢于出兵的底气和自信

　　我们知道，中国在决策是否出兵抗美援朝的问题上，中间几经反复。其中关键之一是在我们出兵是否有胜利的把握。在1950年10月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经过几天的反复讨论，最终决定抗美援朝。这是在原定有苏联武器装备的支持和苏联出动空军支援志愿军作战的情况下决策的。谁知8日周恩来同林彪去莫斯科商谈上述问题时，斯大林原来多次承诺的苏联出动空军支援志愿军作战问题有变，先是说两个月内不能出动空军，后来又变为两个月后空军也只能在中国境内，不能出兵朝鲜境内，同时斯大林又提出了中国如果单独出兵没有胜利把握也可以不出兵的意见，并将此事告知朝鲜，让其转移疏散。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办?中国能不能靠现有陈旧、落后的步兵武器出战海陆空一体的现代化“联合国军”?出兵有几分胜算?对此，毛泽东急召已经准备出国的彭德怀等人回京，再次开会研究。研究结果最后决定，在没有苏联空军支援的情况下也要出兵。当时敢于下这样的决心，其重要根据之一就是毛泽东等反复研究后，共同认定“在第一时期可以专打伪军，我军对付伪军是有把握的”，并提出了据此“可以在元山、平壤线以北大块山区打开朝鲜的根据地，可以振奋朝鲜人民重组人民军”的战略构想。在13日毛泽东给斯大林关于中国决定出兵的电报中十分明确地讲：志愿军“虽然装备差，但他们能够打李承晚的军队。”(载《俄罗斯解密档案选编》第三卷(1950.8--1951.8)第96页)在给正在苏联的周恩来的回电中则进一步阐明：“在第一时期可以专打伪军，我军对付伪军是有把握的。。。。。。。。。”(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  2010年1月  北京《建国以来毛泽东军事文稿》上卷 第252页)毛泽东于10月14日3时，再次给周恩来通报重申：“只要歼灭一二个或二三个完整的伪军师，局势就大为松动了。彭及高岗同志均认为打伪军有把握，他们和我一样，都认为参战为必需和有利。”(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  2010年1月  北京《建国以来毛泽东军事文稿》上卷  第257页)在当日21时，通报《志愿军入朝作战的方针和部署》中，正式将此作为赴朝部队的作战方针：“现在的决心是打伪军，也可以打某些孤立的美军。”(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  2010年1月  北京《建国以来毛泽东军事文稿》上卷第258页)短短两天，毛泽东连续六次明确提出“可以先打伪军”“打伪军是有把握的”。志愿军在准备出国和出国的行进途中，从10月14日至26日的十余天，毛泽东接连给彭德怀电报，指示敌伪军行进位置的同时，进一步强调“此次是歼灭伪军三几个师争取出国第一个胜仗，开始转变朝鲜战局的极好机会。”“第一仗似以打伪军为主适宜” “ 先歼伪军后打美英军”(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  2010年1月  北京 《建国以来毛泽东军事文稿》上卷   第268页、294页、298页)。毛泽东肯定并信心满满地说：“在第一时期，只要能歼灭几个伪军的师团，朝鲜局势即可起一个对我们有利的变化。”并且具体指示：“首先歼灭伪一、伪六、伪八等师，然后再打美英军”…“我军第一个战役须确定以歼灭上述三个伪军师为目标”(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  2010年1月  北京 《建国以来毛泽东军事文稿》上卷 第252页、298页、299页)。

　　可见，“在第一时期可以专打伪军”，这是毛泽东面对世界第一军事强国在朝鲜战场上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还决心出兵、敢于出兵的自信和“底气”由来。

先打伪军是对朝鲜战局透彻分析、深思熟虑的结果

　　早在1950年9月20日，还没有志愿军出兵朝鲜的动议时，周恩来以毛泽东名义并经毛泽东修改、转给金日成的电报中，就提出了打伪军的战略战术。指出：“如果美军火力配备强，一时难于突入分割，则宜考虑先以李承晚伪军为对象，集中主力，每次歼灭其一二个团，每月歼灭其一二个师，半年后即可尽歼伪军，剪去美帝爪牙，使美帝陷于孤立，然后各个歼灭之……”(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  2010年1月  北京《建国以来毛泽东军事文稿》上卷  第220页)

　　信中提出的思想，是毛泽东深思熟虑的结果。是毛泽东自朝鲜内战爆发、美军侵入朝鲜之后，中国如何应变朝鲜整个战局发展的思考和对策之一。1950年6月25日，朝鲜内战爆发，27日美军侵入朝鲜的同时派第七舰队侵入台湾海峡。毛泽东充分考虑到朝鲜战争可能出现的复杂变局，自然也有一旦被迫出兵的战略战术和主要对策的考虑。事后证明，整个抗美援朝期间，志愿军的战略战术基本上是给金日成的信中的基本思想。

　　先打李承晚军，不仅仅是战役策略，更重要的它是带有战略意义的决策。美国政府侵略朝鲜，兵力不足，只好大力武装李承晚军。利用李承晚军当炮灰，是它的既定策略。李承晚军其数量在“联合国军”中占比很高，有时几乎占了前线部队总数的四分之三(见《李奇微回忆录》)，但其武器装备和战斗力远不如美军。从战略上讲，朝鲜战场美军离不开李承晚军。因此，“尽歼伪军”的战略意义在于“剪去美帝爪牙，使美帝陷于孤立”，然后对陷于孤立的美军“各个歼灭之”。这种带有全局性的战略举措，其重要性和正确性在整个抗美援朝战争期间得到了多方完全的验证。

　　作为朝鲜战场美军的主要将领李奇微，对我军的战略战术有过专门研究。他写的回忆录中，为美军涂脂抹粉的同时，不经意间也暴露了他对中国“先打李承晚军”战略战术的“发现”，并流露出对美军溃败的无奈和对李承晚军无能的抱怨。以致引发了他同李承晚众所周知的一系列政治摩擦和公开冲突。例如，在第五次战役中，他写到：“韩国军队的所作所为着实让我头疼。挥师向前的中国军队再次将一支又一支的韩军打得抱头鼠窜，这些部队在溃败中又丢弃了大量昂贵而又难以替代的武器装备……”

围绕“专打伪军”，精心组织战役、创造选择战场

　　落实“专打伪军”的战略战术思想，必须情况明、决心大，精心组织，抓住战机，尤其是主动创造和选择战场，造成一个能打伪军和打好伪军、打了伪军之后有利于下一步展开打美军的态势。

　　志愿军出国后，毛泽东多次指示彭德怀，并提供李承晚军和美军的具体方位，指导前线部队。1950年10月21日、22日，在志愿军开赴朝鲜的行进中，毛泽东根据战场的新变化，放弃出国前的预案，组织首次战役。根据李承晚军第二军团求胜求功心切而不顾左右的突出冒进的情况，指出：“如果我军能同时包围伪六、八两师(为第二军团所属)，则于战局最为有利”(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  2010年1月  北京《建国以来毛泽东军事文稿》上卷 第274页)，“此次是歼灭伪军三几个师争取出国第一个胜仗，开始转变战局的极好机会”(出版社?出版年月?《建国以来毛泽东军事文选》上卷 第268页)。从10月19日志愿军出国开始，到第一次战役结束，毛泽东先后给彭德怀、邓华示连续打了5次电报皆有所强调。彭德怀、邓华正是按着毛泽东的这些具体指示，作出了战役计划：以一个军钳制敌人，集中三个军寻机消灭李承晚军两三个师。即“集中三个军各个歼灭伪第六、七、八师”(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  2010年1月  北京《建国以来毛泽东军事文稿》上卷 第276页)的作战部署。其第一战役发展的结果，基本按着预定的战略战术，取得了出国第一仗的胜利。达到了出国首战告捷、稳定人心、阻止“联合国军”在感恩节前结束朝鲜战争的战略目的。整个战役歼敌15000余人，其中歼灭李承晚军第六师、七师大部，歼灭第一师、三师、八师各一部，共计7584人，俘敌4741人。

　　第一次战役的胜利证明，打李承晚军，不仅可以振奋我军斗志，还有利于使战场上的美军处于孤立无援状态，便于下一步围歼美军，扩大战果。这也被以后历次战役所证明。彭德怀在第二次战役中，根据毛泽东的“不放松消灭伪军的一切机会”(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  2010年1月  北京《建国以来毛泽东军事文稿》上卷第343页)的意见，抓住敌西线进攻部署的薄弱环节，首先以第三十八、第四十二两军，在第四十军一部的配合下，向担负美第八集团军右翼的李承晚军第二军团的第七、第八两师发起了攻击、围歼。仅经一昼夜激战，就将该两师大部歼灭。为后续战役对美第九军围剿、打击打开了战场的缺口。三十八军的主力从打开的缺口猛插敌军后路的龙源里、三所里，切断美九军的退路，使整个战场形成了“关门打狗”的态势。其他部队，按预先计划抓住当面之敌，集中优势兵力，围剿并歼灭之。为取得第二次战役的胜利起到了关键性作用。第二次战役，志愿军消灭敌人共35000人，其中歼灭李承晚军第七师、八师5962人，俘敌5568人。

　　第三次战役的胜利，也得益于先打李承晚军。“联合国军”在遭遇志愿军第二次战役的沉重打击后，刚刚接替已死的沃克出任美第八集团军司令官马修·李奇微中将，12月26日上任后，立即在三八线一带做出防御性的部署。其第一线展开李承晚军8个师和土耳其旅。除被打残的美第十军和美第二师在后方休整外，美英军主力全部位于汉城周围及汉江南北地区，作为第二梯队。仔细分析这个部署就不难发现，这是一个以保护美军自己的安全为重点、能守则守，不能守则退的消极防御态势。当时，彭德怀充分研究“联合国军”的上述部署，针对美李军脱离，同样惊魂未定的李承晚军防守在第一线，提出了“专打伪军，目标缩小，能吃就吃，适时收兵”的作战方针。在给中央军委的电报中，他说：“为避免意外过失，拟集中4个军(五十军、六十六军在两翼牵制敌人)首先歼灭伪一师，后相机打伪六师。如果战役发展顺利，再打春川之伪三军团，如不顺畅即适时收兵。能否控制三八线，亦须看当时具体情况再行决定。”此方案得到毛泽东的批准，并指示：“打法完全同意你的意见，即目前美、英军集中于汉城地区，不利于攻击，我应专找伪军打。就总的方面说，只要能歼灭伪军全部或大部，美军即陷于孤立，不可能长期留在朝鲜。”紧接12月21日的电报，24日毛泽东又指示志愿军：目前伪军及美军一部在三十八度至三十七度之间站住脚跟，组成防线，对于我军各个歼灭该敌，最为有利。目前伪军集中于我有利，分散则于我不利。因此不但我军于此次战役后收兵休整可以向后撤退一步，使伪军又能集中起来，构成防线，以利下一次歼击。(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  2010年1月  北京《建国以来毛泽东军事文稿》     中卷第733页)

　　第三次战役基本按预定方案顺利发展，将美军推到三七线附近，歼敌19000人，其中歼灭南朝鲜第一师、二师、五师4593人，俘敌5967人。

“现在的决心是打伪军，也可以打某些孤立的美军。”

　　当然，先找李承晚军打，并不是对美军避而不打。打李承晚军为的是陷美军于孤立状态而后打。遇有孤立的美军，当然要打。抗美援朝不乏这样战例。例如，第二次战役的东线战场，美军陆战队第一师，恃强只身冒进(这是美军中有战斗力的部队)，形成了“孤立之敌”。九兵团领导精心组织战役，集中优于敌三四倍的兵力，采取突然奔袭，对其漫长的行进队伍进行多段切割，分段包围聚歼，并阻击其南撤。陆战队第一师从12月3日开始突围南撤以来，几乎是层层受阻，步步被截，损失过半。直至12月12日，其残部才在强大的空军支援以及坦克、大炮的优势火力掩护下，艰难地突破志愿军最后的阻击，幸免于全军覆灭。美军司令李奇微事后慨叹：“这是一次漫长而曲折的撤退，一路上战斗不断，似乎是在一寸一寸地向后挪动。”(参见约瑟夫，格登《朝鲜战争—未透露的内情》第468页)

　　美军是朝鲜战场的主要敌人，自然不能回避同其作战。为此，志愿军先后对全军参战、准备参战、未参战的部队，按毛泽东的指示，进行提高斗志，敢打美军、能打美军、会打美军的教育。(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  2010年1月  北京 《建国以来毛泽东军事文稿》上卷  第364页 )在战争打响后，志愿军的各级指战员也及时的总结同美军作战的经验和战例，分析美军的特点、弱点，及时推广、教育部队。六十六军在11月就写出了第一次战役《云山战斗经验的基本总结》，其中对美军作战的各种特点(长处、短处)及应对措施作出了初步的总结分析，毛泽东很快将此总结转发全军，并特别通报：美国军队比起蒋介石的某些能战的军队其战斗力还要差些。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  2010年1月  北京   《建国以来毛泽东军事文稿》上卷 第364页)经过一系列教育学习，部队了解了敌军特点，消除了对美军的神秘感，进一步增强了对美军作战胜利的信心。纵观朝鲜战场，志愿军在贯彻先打伪军战略战术的同时，并没有放弃或回避同美军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