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远航一号 于 2024-1-15 05:08 编辑
航空母舰是武器演化的死胡同 作者：井冈山卫士
隐秘战线网友关于航母战斗方式的讨论内容丰富、论证详实（http://redchinacn.net/portal.php?mod=view&aid=51674）。尤其是“新苏式设计思路”部分非常有启发性。在这里。我就接着隐秘战线网友的话题，说一些我对海军史上一些哲学问题的讨论。
在近代以来的海军史上，一直存在着“高贵全”和“小妖精”两种建设思路的对抗的妥协。这两种思路是我自己冒昧命名的，欢迎大家来批判。
“高贵全”的“高”指的是舰体的高大，排水量巨大的意思。排水量大自然可以搭载更大的武器，拥有更完备（“全”）的武器和装甲系统，自然也有更多的设计冗余来满足火力、机动、防御、损管、指挥和通信的需要。自然，这种思路造出来的舰船价格不菲（“贵”）。
“小妖精”的“小”指的是舰体和排水量的小，自然造价便宜很多。“妖”指的是这种思路设计出的舰艇并不擅长与“高贵全”进行对等对抗，而是采用不对称作战的方式，寻找敌舰防护、侦察和机动上的漏洞，实现出奇制胜。“精”指的是由于排水量小，该型舰船往往只能专精少数几项功能。
通常来讲，“高贵全”是海军霸主（通常也是世界体系的霸权国家）维持制海权的手段。一方面，海军霸主拥有强大的经济实力，可以为走“高贵全”路线提供资源；另一方面，海军也是霸权国家损失不起的威慑手段，“高贵全”也往往能够满足海军持续出海作战，并且保证较高生存性的需要。“小妖精”则对那些既想要挑战霸权国家，物质能力又有限的国家有一定吸引力。“小妖精”海军造得起也损失得起，而且一旦赌博成功，则一本万利。
当然，这种区别不是绝对的，而且随着海军技战术的发展，“高贵全”和“小妖精”的竞争与妥协方式也在演变。 19世纪中后期是铁甲舰的时代。美国内战中的汉普顿锚地海战和意奥之间的立萨海战证明了铁甲舰的吨位越大，能装的火炮口径就越大，进行冲撞作战的能力就越强。小型舰艇没有装甲和重型火炮，因此既无法保护自己，也无法有效杀伤敌方大型舰艇。在这个时代，舰艇大型化带来的攻防优势非常明显，这也深刻影响到了十九世纪后期许多国家海军的建设。
比如清朝的北洋水师就是以定镇二舰作为核心作战的。在黄海海战中，中国海军尽管战沉5艘舰艇，但是定镇二舰始终没有受到重大损失。日军大量列装的中小口径速射炮对其毫无威胁。日本为了威胁定镇二舰，在其海军“三景舰”（松岛、严岛、桥立）上安装了比定镇二舰更大的主炮。但是由于这三艘舰艇排水量太小，大型主炮只能单装一门，射速缓慢，准头和稳定性都很差。结果“三景舰”的三门主炮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与定镇二舰的作战效率相比差的很远。黄海海战的结果并没有说明定镇二舰“高贵全”思路的破产，反而进一步证明了该思路的有效性。
真正开始挑战“高贵全”思路的反而是同一场甲午战争中的刘公岛海战。在此战中，日军鱼雷艇屡次在夜间潜入北洋水师残部的锚地，给北洋水师的巨舰造成了沉重的打击。日军又在日俄战争中的旅顺战役中再次使用了同一战法。在这个时候，各国海军开始普遍意识到了以鱼雷艇为代表的“小妖精”思路的独到之处。受此鼓舞，日渐感觉与英国拉开差距的法国海军中的一些少壮派军官甚至提出了全盘抛弃装甲舰，大量装备鱼雷艇的极端思路。
事实上，完全倚仗“高贵全”或是完全倚仗“小妖精”都是有问题的。“高贵全”的直接问题在于“贵”。一旦大型战舰被新式武器（当时是鱼雷，现在是高超音速导弹）钻了空子，那么完全有可能被敌人以小搏大。“小妖精”的问题在于“精”。“精”就意味着此型舰艇的技术路径可能很快就会摸到顶点。而对手的大型舰艇只需要腾出一些排水量就可以针对我方小型舰艇进行特化改装，从而对我进行有效压制。
后来的海军发展史也证明了这一点。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日德兰海战中，“高大全”思路的代表：战列舰和战列巡洋舰，与“小妖精”思路的代表：驱逐舰（本来是为“驱逐”鱼雷艇设计，后来就干了鱼雷艇的活）就爆发了一场“棋逢对手”的争斗。在战斗中，德军驱逐舰在烟幕的掩护下抵近英军战列舰队施放鱼雷。鱼雷造成的巨大威胁迫使英军舰队转向机动，从而错失了集中火力攻击德军主力舰队的机会。德军驱逐舰队的行动大大减损了英军战列舰队的作战效率，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以小搏大”。但是，当时的战列舰早已经针对驱逐舰的威胁进行了两项重要的改装。第一，由于战列舰统一了主炮口径，因此其余所有的副炮都可以小口径化和速射化来对付驱逐舰。第二，战列舰也加装了防鱼雷保护带，一定程度上抵消了鱼雷的破坏力。因此，日德兰海战中战列舰和驱逐舰的对抗就出现了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局面。
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这两种思路的竞争也在逐渐进行，但哪怕是重视小型舰艇突袭战术的日本和意大利，也不曾放松对战列舰的研制和建造。日本的大和级和意大利的维内托级战列舰都是各自战区首屈一指的强舰。
航空母舰的出现让局面有了较大的改变。表面上看，航空母舰是钻了当时战舰防空能力差的“空子”，属于出奇制胜。但事实上，航空母舰将制海权和制空权联系在了一起，从而开创了海空体系作战的先河。航空母舰尽管单艘造价通常低于战列舰，但是整个航母打击群体系构建的门槛要高于战列舰舰队。所以，航母压制战列舰并非是“小妖精”打败了“高贵全”，而是新一代的“高贵全”对上一代“高贵全”实现了代际领先。在这个时候，以驱逐舰为代表的小型舰艇除了在夜暗中利用复杂海况突袭敌方大型舰艇之外，只剩下反潜、防空、护航等辅助功能了。
在二战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航母的体系作战能力不仅逐渐消除了驱逐舰单独作战的需要，舰载预警机、反潜机等的逐渐列装也替代了小型舰艇的对应功能。驱逐舰几乎完全沦为航母的辅助舰艇，承担一些由于航母的排水量太金贵而不方面履行的职能。与之相对，由于“小妖精”思路占据劣势，海上非对称作战的相对效能降低，以航母为中心的海军建设放大了海军霸主与其他挑战者之间的差距。用经济学上的话讲，二十世纪后半期是海军建设“规模经济”递增的时代，国力强一分，海军强三分是普遍现实。以至于在上世纪末本世纪初的军迷圈子里流行这样一句话：”十年陆军，三十年空军，百年海军”。这句话描述的就是当时海军建设中强者愈强，难以超越的现象。
但是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起，随着导弹技术的成熟，航母战斗群独霸天下的局面又有所变化。首先，航母除了是舰队指挥中心以外，也只不过是个火力投送平台。导弹时代航母的火力投送是个“三段式”的布局。第一段是航母自身的机动把舰载机和机载导弹运动到战区（把船开过来），第二段是舰载机把导弹运动到打击范围（把人送上天），第三段则是导弹自身的作战过程（把导弹打过去）。随着导弹技术的成熟，第二段与第三段的区分变得无关紧要。这第二段的出现，本质上由于是二战时期舰载机攻击是需要通过“人力制导”把炸弹和鱼雷扔出去。在导弹时代显然无此必要。同时，舰载机作为武器搭载平台的能量效率也远不如导弹自身的效率，更不要说飞行员也会遭遇损失，因此，作为打击兵器，航母的作战效能相比于舰载导弹武器（合并第二、三段）、岸基航空兵（合并第一、二段）、岸基导弹(合并全部一、二、三段)来讲在逐渐降低。
作为“高贵全”思路的代表，航母仍然是拥有者较完善体系作战能力的武器，面对上述这种反舰武器相对效能的提升，航母在一开始仍然可以通过调整平台配置来应对。首先，护航航母的驱逐舰针对反舰导弹进行了防空/反导特化改进；第二，航母舰载机的中的越来越大的部分被用作在空中掩护航母而非出击之用。这种护航舰载机加上“宙斯盾”导弹防御系统的配置，成功地为美军的航母作战群提供了20年以上的掩护。
细心的读者也许已经发现了，随着航母战斗群把越来越多的资源、排水量、人员、装备都用来进行防空反导作战时，航母战斗群用于“自保”的消耗正在成为其不得不担负但是却越来越无法担负的东西。换句话讲，航母战斗群的生存性与航母战斗群的作战效能之间出现了越来越严重的冲突。早在十年前，一个美军航母战斗群只能派出36架各型战机执行作战任务。这个数量已经明显低于一个稍有规模的地面机场，其起降和整备效率更是远低于地面机场。随着现代航母战斗群功能的复杂化，航母本身能够承受打击的冗余也在逐渐减少，航母本身的损管难度比二战时代要大很多。这样一来，航母成为了一个既损失不起，又（在战场上）很难存活的累赘。航母作为“高贵全”作战平台的改造余量已经几乎耗尽。用古生物学的话讲，航母很可能已经走进了一个“演化的死胡同”。
近几年导弹技术的发展有两个新的现象。在“高端”领域是高超音速导弹的迅速普及。高超音速导弹使得航母战斗群的反导难度大大提升。从俄乌战场的经验看，美国“爱国者”导弹系统对俄罗斯“匕首”高超音速导弹的拦截能力为0（确定为0，没有“几乎”）。反导作战机制与“爱国者”类似的“宙斯盾”系统也不会强到哪去。航母到了一个要么放弃生存，要么放弃作战的关头。放弃前者，航母无法存在；放弃后者，航母不必存在。在“低端”领域是一般精确制导武器的低成本化。这在最近美军拦截也门反舰导弹和无人机的战斗中可以看出来。美国的反导武器不仅远比也门的导弹昂贵，而且还不能保证拦截成功。这就意味着在特殊海域中，使用大量廉价制导武器对敌方航母战斗群进行饱和打击的战术将不再是舍出性命的一搏，而是经济实惠的选择。
由此看来，近五十年来航空母舰母舰被防空/反导驱逐舰簇拥着前进的景象，并非是”宙斯盾“给帝国舰队构筑的铜墙铁壁，而是航母战斗群在导弹技术面前只能“无奈叠甲”最后压死自己的末路背影。在这个意义上，这是一个多世纪以来首次在海军建设上出现的“规模不经济”现象。这不仅意味着今日的霸权国家通过继续掌控制海权来维持霸权的计划沦为泡影。这也意味着在可预见的未来，不可能有任何霸权可以在反帝民族的反舰导弹面前还能耀武扬威。而没有霸权国家对于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乃至中国资本主义意味着什么，已经很清楚了（http://redchinacn.net/portal.php?mod=view&aid=49230）。
英雄的莫桑比克人民把卡拉什尼科夫突击步枪（AK47）画在了自己的国旗上。或许未来的也门、巴勒斯坦、黎巴嫩、叙利亚、伊朗或是其他被压迫的民族会把反舰导弹印到自己的货币上，向往后的世世代代歌颂民族解放的最强音：“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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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5 02: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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