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思想与马克思的历史人本主义辩证法

   〝我们消灭的是整个剥削阶级，而不是哪个人〞

   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版序言指出：

   〝一个社会即使探索到了本身运动的自然规律，——本书的最终目的就是揭示现代社会的经济运动规律，——它还是既不能跳过也不能用法令取消自然的发展阶段。但是它能缩短和减轻分娩的痛苦。

   为了避免可能产生的误解，要说明一下。我决不用玫瑰色描绘资本家和地主的面貌。不过这里涉及到的人，只是经济范畴的人格化，是一定的阶级关系和利益的承担者。我的观点是：社会经济形态的发展是一种自然历史过程。不管个人在主观上怎样超脱各种关系，他在社会意义上总是这些关系的产物。同其他任何观点比起来，我的观点是更不能要个人对这些关系负责的。 〞［马恩全集二十三卷十一页至十二页］

   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二版跋指出：〝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是属于阶级斗争不发展的时期的。它的最后的伟大的代表李嘉图，终于有意识地把阶级利益的对立、工资和利润的对立、利润和地租的对立当作他的研究的出发点，因为他天真地把这种对立看作社会的自然规律。这样，资产阶级的经济科学也就达到了它的不可逾越的界限。〞［马恩全集二十三卷十六页］

   《资本论》的第一版序言和第二版跋似乎存在矛盾。马克思在第一版序言指出：〝社会经济形态的发展是一种自然历史过程〞。马克思在第二版跋指出：李嘉图天真地把阶级利益的对立、工资和利润的对立、利润和地租的对立〝看作社会的自然规律〞。

   马克思在第一版序言叙述〝社会经济形态的发展是一种自然历史过程〞，接着以〝不管个人在主观上怎样超脱各种关系，他在社会意义上总是这些关系的产物〞来解释和说明〝自然历史过程〞的特殊意义。《资本论》的〝最终目的就是揭示现代社会的经济运动规律〞，〝现代社会〞就是人的自我异化即异化劳动的资本主义社会，马克思的哲学批判和政治经济学批判就是揭示人的自我异化即异化劳动的经济运动规律。

   如果不理解马克思的历史人本主义辩证法，就无法理解〝自然历史过程〞的特殊意义，很容易把第一版序言的这段叙述当作庸俗唯物主义。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形态就其本身而言，它是不以自我异化的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规律，但是，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形态就其作为人类社会发展过程的历史环节而言，它是以克服自我异化的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社会规律。〝社会经济形态的发展是一种自然历史过程〞，这是针对自我异化的人而言的，社会经济形态在私有制社会对自我异化的人表现为自然规律的假象，自我异化的人被社会经济形态自然必然性的假象所迷惑，自我异化的人因而是生活在幻想的现实中的宗教徒。即使自我异化的人在主观上超脱幻想的现实，但是他在社会意义上总是幻想的现实的产物。

   马克思的哲学批判和政治经济学批判就是对宗教意识形态的批判，马克思批判生活在幻想的现实中的宗教徒是咩咩叫的绵羊。马克思是稀有的哲学天才，从《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到《资本论》，马克思的历史逻辑不可能自相矛盾，否则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思想就是先验的形而上学。马克思在《黑格尔发哲学批判》通过否定黑格尔的神本主义即唯心主义辩证法建立了历史人本主义辩证法，马克思将历史人本主义辩证法贯穿于自己的哲学批判和政治经济学批判，历史人本主义辩证法就是人的自我异化以及克服人的自我异化的共产主义思想。人的自我异化即异化劳动产生私有制，产生阶级利益的对立、工资和利润的对立、利润和地租的对立，也就是说，这些社会对立是人为的规律，而不是自然的规律。既然这些社会对立是人为的规律，而不是自然的规律，那么通过消灭这些社会对立及其宗教意识形态就可以克服人的自我异化即异化劳动，从而建立共产主义社会。

   然而李嘉图把阶级利益的对立、工资和利润的对立、利润和地租的对立当作自然规律，李嘉图像自然科学家那样把这些社会对立当作自己研究的出发点，李嘉图没有像马克思那样将这些社会对立当作人的自我异化即异化劳动的历史产物，李嘉图没有像马克思那样〝从现实的主体出发，并把它的客体化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马恩全集一卷二七三页］，所以李嘉图被马克思评价为天真的经济学家。既然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将社会对立当作自然规律，那么资本主义社会像自然一样永恒、合理、合法。马克思认为阶级利益的对立、工资和利润的对立、利润和地租的对立不是既有的自然界，它是人为的社会，自在自为的人通过发挥自身主观能动性可以改变社会的对立从而改变人自己，而自我异化的人像自然界的动物一样无法改变弱肉强食的自然规律。

   社会规律和自然规律不同。自然规律是既有的自然界，人可以利用自然规律改造自然界，但是人无法消灭自然规律本身。而社会规律是人为的历史产物，人只有消灭旧社会的运动规律才能把自己改造为新人。如果把社会本身的运动当作自然规律，那么社会本身〝既不能跳过也不能用法令取消自然的发展阶段〞。〝法令〞不能取消社会本身的运动，但是〝法令〞可以改善社会本身的运动，可以使社会本身的运动〝缩短和减轻分娩的痛苦〞，即缩短和减轻旧社会分娩新社会的痛苦。改良主义是人的自我异化的历史范畴，马克思反对改良主义。但是马克思不反对改良，马克思不反对通过改良改善工人的生活，马克思认为欧洲大陆应该而且可以学习英国的〝工厂法〞以缩短工人的劳动时间。

   社会规律作为〝一种自然历史过程〞，不以自我异化的人的意志为转移，自我异化的人〝既不能跳过也不能用法令取消自然的发展阶段〞，自我异化的人无法摆脱社会规律自然必然性的支配。［注二］在资本主义社会，每一个人生活在阶级对立的社会经济形态之中，不管恩格斯〝在主观上怎样超脱各种关系，他在社会意义上总是这些关系的产物〞，恩格斯不是作为工人被资本家剥削，就是作为资本家剥削工人，我们不能对作为资本家的恩格斯进行〝道义〞上的谴责，对其他资本家个人也一样。

   对资本家个人进行〝道义〞上的谴责没有任何现实意义，这正是资产阶级道德家们正在作的事情。资产阶级道德家们反对资本家个人，但是不反对资产阶级，而马克思正好相反。没有天生的好人，也没有天生的坏人，换句话说，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公有制社会制度可以使坏人变成好人，私有制社会制度可以使好人变成坏人。所以一方面马克思〝决不用玫瑰色描绘资本家和地主的面貌〞，另一方面马克思不要资本家和地主作为个人对私有制社会制度负责。马克思的《资本论》涉及到的人〝只是经济范畴的人格化，是一定的阶级关系和利益的承担者〞，马克思的共产主义通过消灭私有制商品经济及其宗教意识形态不但要改造工人，还要改造作为资本家和地主的个人。如果资本家和地主作为〝一定的阶级关系和利益的承担者〞镇压工人阶级革命，工人阶级就不得不以武装力量对这些反动分子实施反镇压。

   斯大林没有人的自我异化以及克服人的自我异化的历史概念，斯大林不理解马克思的历史人本主义辩证法，斯大林认为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坏人可以从肉体上予以消灭。毛主席理解马克思的历史人本主义辩证法，毛主席对末代皇叔载涛说：〝我们消灭的是整个剥削阶级，而不是哪个人。〞

   民国时期末代皇族载涛为了生计在北京德胜门外鬼市练摊，出卖自己的旧衣服和旧摆设。日寇土肥原贤二软硬兼施甚至用手枪逼迫也没能使载涛出山作汉奸。新中国成立后，在北京胡同口摆摊的载涛被安排全国人大代表。根据载涛的提案解放军筹建马政系统，载涛被毛主席任命为解放军炮兵司令部马政局顾问。

   一九五五年七月五日，载涛出席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在大会休息期间，周恩来把载涛介绍给毛主席。毛主席亲切地同载涛握手并问道：〝你与溥仪还有来往吗？〞载涛有些紧张，连忙答道：〝他是战犯，我怎能与他来往呢？〞毛主席笑着说：〝我们消灭的是整个剥削阶级，而不是哪个人。你们家族要关心他、帮助他，共同使他改造成新人。听说溥仪学习得不错，你可以去看看他。〞

   载涛给自己的幼子起名金从政。后来金从政接受记者采访时曾经说：他的名字〝从政〞的意义是服从于无产阶级政权。

   毛主席主张一个不杀，大部不抓。有些人埋怨毛主席对走资派过于仁慈，埋怨毛主席给那个〝死不改悔〞留活路。这些人在幻想，如果从肉体上消除那个〝死不改悔〞，工人农民就不会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工人农民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在于自我异化的工人农民自己，不在于〝死不改悔〞。〝死不改悔〞起到了决定作用，但是〝死不改悔〞的决定作用最终还是要通过自我异化的工人农民转化为现实性。

   在经过长久的阵痛刚刚从旧社会里产生出来的社会主义社会，资产阶级法权及其宗教意识形态不会自行消失。马克思在《哥达纲领批判》指出：共产主义社会第一阶段即社会主义社会无法超越按劳分配的资产阶级法权，在共产主义社会高级阶段人们克服按劳分配的资产阶级法权在自己的旗帜上面写上＿＿各尽所能按需分配！各尽所能按需分配的共产主义决不会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自然而然地从天上掉下来，它是无产阶级同自身的资产阶级法权及其宗教意识形态作斗争的结果。毛主席为了同资产阶级法权及其宗教意识形态作斗争，亲自发动和领导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那些受资产阶级法权及其宗教意识形态支配的保皇派群众成为走资派镇压造反派群众的政治力量。而造反派群众没有以摆事实讲道理的和风细雨方式团结保皇派群众，没有为了争取保皇派群众做必要的妥协，反而针尖对麦芒，尤其是作为中央文革小组成员的王力在武汉〝七·二〇事件〞中形左实右的言行将造反派群众和保皇派群众的矛盾推向了顶峰。保皇派群众也是群众，没有群众斗群众的无产阶级革命。无产阶级革命决不可以将专政矛头指向群众，只有腐朽的统治阶级才会挑拨群众斗群众以瓦解被统治阶级的政治力量。在马克思的哲学批判，群众是感性的现实，背离感性现实的革命必然是资产阶级的神本主义即唯心主义革命。王力等唯我独革的造反派对马克思主义一窍不通，他们是打着红旗反红旗的反马克思主义者。文革是群众斗走资派的大演习，文革也是群众同自身的资产阶级法权及其宗教意识形态作斗争的大演习，这场大演习暴露了群众自身的幼稚病，暴露了毛主席逝世以后〝死不改悔〞复辟倒退的社会基础。

   恩格斯在《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指出：〝如果说，在我们看来，它终究是恶劣的，而且尽管恶劣，它仍旧继续存在，那末，政府的恶劣，就可以用臣民的相应的恶劣来辩护和说明。当时的普鲁士人有他们所应该有的政府。〞［马恩全集二十一卷三〇六页］

   恩格斯对普鲁士群众的评价似乎有些过火，其实道出了普鲁士群众的实情，普鲁士统治阶级的专制决定于普鲁士群众的恶劣。〝死不改悔〞的复辟决定于群众的自我异化，即使从肉体上消灭〝死不改悔〞，也无法消除产生〝死不改悔〞的社会基础。毛主席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七八年又来一次。群众只有在不断的斗争中才能克服自我异化，才能克服资产阶级法权及其宗教意识形态。到那时〝死不改悔〞们不过是孤家寡人，他们掀不起任何风浪。这就是毛主席不把政治斗争当作消除肉体的〝宫廷斗争〞，而把政治斗争当作群众运动的历史辩证法。

［注一］要想冲破人依附于人的封建社会共同体就要借助于公开的、无耻的、直接的、冷酷的现金交易的物质力量，这是一般而言的历史辩证法，决不能把它庸俗化为社会发展阶段论。特定国家在特定历史前提下可以直接越过资本主义卡夫丁峡谷进入社会主义社会，但是必须以他国的资本主义社会或者社会主义社会为历史前提。在人类还没有进入资本主义社会的历史发展阶段，任何国家都不可能直接进入社会主义社会。只有在西欧资产阶级革命产生马克思主义学说以后，人类才会有进行社会主义革命的历史可能。新中国完成新民主主义革命以后，〝不通过资本主义生产的一切可怕的波折而吸收它的一切肯定的成就〞［马恩全集十九卷四三一页］，直接进行了社会主义改造。新中国社会主义改造的最重要前提是毛主席领导的无产阶级政党，这个政党以欧美资本主义社会和苏联社会主义社会为历史前提，苏联为新中国带来了一百五十六个工业项目，钱学森们从欧美带来了先进科学技术。

［注二］另外马克思在《资本论》这样叙述资本的协作生产的〝自然历史过程〞：〝正如协作发挥的劳动的社会生产力表现为资本的生产力一样，协作本身表现为同单个的独立劳动者或小业主的生产过程相对立的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特有形式。这是实际的劳动过程由于隶属于资本而经受的第一个变化。这种变化是自然发生的。这一变化的前提，即在同一个劳动过程中同时雇用较大量的雇佣工人，构成资本主义生产的起点。这个起点是和资本本身的存在结合在一起的。因此，一方面，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表现为劳动过程转化为社会过程的历史必然性，另一方面，劳动过程的这种社会形式表现为资本通过提高劳动过程的生产力来更有利地剥削劳动过程的一种方法。〞［马恩全集二十三卷三七二页］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协作生产是〝自然发生的〞，同时指出它的自然属性有自身的历史前提，就是自由劳动力和资本。工人作为劳动力的化身，工人不出卖自身劳动力就会饿死，这是工人为资本家协作生产的自然必然性。资本家作为资本的化身，他的动机和目的就是生产剩余价值，而组织工人协作生产能提高生产力，提高生产力可以带来相对剩余价值的生产，这是资本家雇佣工人协作生产的自然必然性。资本家组织工人协作生产当然也能带来绝对剩余价值的生产，但是绝对剩余价值的生产要面对生理和时间的物质界限以及工人的反抗。在资本和自由劳动力的历史前提下，工人和资本家结合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不以资本家和工人的意志为转移，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自然发生的〞。但是资本主义经济形态不是绝对的〝自然历史过程〞，它的存在有自身的历史前提，即自由劳动力和资本，而自由劳动力和资本不是资本主义社会所固有的历史因素，它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产物，是人的自我异化即异化劳动的历史产物。资本主义协作生产的自然必然性是资本家将自身异化为资本以及工人将自身异化为劳动力的结果，是人将自身异化为物的结果。就人类社会的历史发展过程而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不是自然发生的，资本主义经济形态不是〝自然历史过程〞。马克思把资本主义经济形态当作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过程或环节，所以马克思批判李嘉图天真地把阶级利益的对立、工资和利润的对立、利润和地租的对立〝看作社会的自然规律〞，〝资产阶级的经济科学也就达到了它的不可逾越的界限〞。资产阶级经济学自然必然性的〝界限〞被马克思的哲学批判和政治经济学批判突破了，被人的自我异化以及克服人的自我异化的历史人本主义辩证法突破了，被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思想突破了。

萬里雪飄   二〇一七年五月三十日

主题词：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