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和现在
可以明显看到,从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出发,一个经济落后、甚至半封建、受更强大国家压迫的民族,完全有可能发动掠夺性的征服战争以帝国主义的方式行事,无论是为了市场和原材料、领土扩张或者其它政治原因。正如托洛茨基所解释的那样,巴尔干战争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我们是否可以认为,这种事情在当时是可能的,但现在是不可能的?这种说法毫无道理。它在理论上没有根据,在事实上更没有依据。 在过去的一百年里,发生了什么根本性的变化,使一个小国不可能被另一个小国压迫?根本矛盾是一样的,只有资本主义的危机加深了。资本主义制度陷入了比列宁写《帝国主义》时更大的困局。矛盾更加尖锐,不断的战争和动荡。 让我们提出几个具体问题。印度和被占领的克什米尔之间是什么关系?印度从英帝国主义的枷锁中解放的时候,印度资产阶级违背印度人民(穆斯林占主体)的意愿夺取了克什米尔。从那时起,克什米尔一直被野蛮的武力所控制。数以千计的人被印度占领军监禁、折磨和杀害。如果有人问对克什米尔的这种野蛮的占领是否构成帝国主义行为,他们露出完全惊讶的表情来回答。印度对克什米尔的行为在最明确和最残酷的意义上是帝国主义的。 在南亚次大陆犯下帝国主义侵略罪行的不仅仅是印度。反动的巴基斯坦统治集团数十年来压迫东孟加拉(现在的孟加拉国)的人民。最后,他们起来反抗压迫者,赢得了独立。这是在巴基斯坦军队进行血腥大屠杀的代价下实现的。直到今天,巴基斯坦仍在以同样残忍的方式压迫俾路支省的人民。 土耳其和库尔德人之间有什么关系?有人可能会说,土耳其是一个“被支配”的国家,尽管它在过去几十年中经历了相当程度的工业增长。但是,这个可怜的“被支配”的国家反过来又以最恶毒的方法统治和压迫库尔德人。我们能把埃尔多安对库尔德人的行为描述为帝国主义吗?在库尔德斯坦,所有人会毫不犹豫的给出肯定的答案。 最后,我们用以色列为例,它几十年来一直压迫巴勒斯坦人,无疑扮演着区域超级大国的角色。以色列是在夺取他人占领的土地的行为下诞生的。它和阿拉伯军队爆发了四次战争,每次都以扩大领土而告终。直到今天,它仍施行这种帝国主义的扩张政策。以色列可以被认为是一个贫穷的、受压迫的半殖民地吗?答案是明显的。以色列不是一个贫穷的、被压迫的民族,而是一个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在经济和社会发展方面,它与大多数欧洲国家没有什么不同。它拥有一支现代化的军队,比该地区任何军队都更胜一筹。它是中东地区的区域帝国主义力量。 有人会说,以色列依赖于来自美国的大笔资金。的确,以色列从美国获得了大量补贴。这是因为它是华盛顿在该地区唯一可靠的盟友。但这并不意味着以色列的统治者在华盛顿的控制之下。他们有自己的利益,而这些利益并不总是美国人的利益。只要指出内塔尼亚胡和奥巴马在与伊朗达成协议上的公开冲突,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当然,我们清楚的知道土耳其、印度和巴基斯坦不能与主要的帝国主义列强美国、欧洲和日本归为一类。他们没有也不能扮演同样的角色,就像希腊、塞尔维亚和保加利亚在1916年挑战英国、法国和德国的实力一样。他们在历史舞台上来得太晚了,无法挑战更富裕、更强大的国家争夺世界霸权。但是,这个一般性的陈述,根本没有穷尽这个问题。这些国家的统治集团有自己的利益,不一定与华盛顿、伦敦或柏林的利益相吻合。他们能够而且确实扮演着地区帝国主义的角色,努力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邻国。他们是软弱的帝国主义国家,渴望以牺牲邻国为代价成为强大的国家。
金砖四国
把整个世界说成是只有两种国家:一方面是少数几个帝国主义大国(美国、欧洲和日本),另一方面是所有其他国家,它们是完全依赖前者的贫穷、不发达的国家,这是一个基本错误。根据这种观点,后者不能在世界政治或经济中发挥独立的作用;它们的行动完全服从并依赖于主要的帝国主义大国(主要是美国);它们永远不能被视为帝国主义;它们永远不能经历任何严重的经济发展,从而改变它们作为“附属国”的地位。 这种看问题的方式忽略了现实。例如,我们能把布隆迪、厄立特里亚和刚果放在与巴西、土耳其和中国相同的水平上吗?俄罗斯与阿富汗或多哥是一样的吗?显然,这些国家处于非常不同的经济发展水平。而随着经济发展,其他问题也随之而来:希望在世界市场上获得更大的份额,获得更多的石油和其他原材料;声望和军事力量。俄罗斯和中国可以抵制美帝国主义,甚至在军事上与之对抗,而多哥和尼泊尔则不能。 当今世界的现实完全驳斥了以少数帝国主义国家为一方、以贫穷的附属国为另一方的黑白公式。在过去的50年里,巴西、俄罗斯、印度和中国的工业难道没有发展吗?我们如何描述所谓的“金砖四国”的特点?“新兴经济体”这个词并不是一个令人满意的表述。我们可以讨论可以使用什么替代的说法。但我们不能否认,这些国家已经发生了任何经济发展。 有人可能会说,托洛茨基的不断革命理论排除了这种发展。但事实上,这个世界的定义不能从不断革命论中得出。而且它根本不符合事实。这里似乎对不断革命理论的内容有一个误解。它并没有说不发达国家的生产力不可能有发展。它说的恰恰相反。 恰恰是俄国工业在19世纪最后20年的暴风雨般的发展,是无产阶级在1917年夺取政权的先决条件。而建造这些工厂的资本来自于核心先进帝国主义国家的外国投资者,这完全是无所谓的事情。最主要的是,工业的发展加强了当时的俄罗斯工人阶级,就像它加强了今天的巴西和中国工人阶级一样。 金砖四国是被统治的国家吗?有些是,有些不是。但不管它们是不是,并不意味着它们不能发挥帝国主义的作用。可能有人会反驳说,这种经济发展是外国资本对巴西和其他国家渗透的结果,因此并没有改变它们作为附属国的地位。但沙皇俄国也是如此,但列宁——正如我们从他关于这个问题的文章中已经看到的那样——还是把它描述为一个帝国主义国家。 不可否认的是,近几十年来,在被称为金砖国家的国家中,生产力有了重要的发展。从马克思主义的角度来看,这不是一件坏事,而是一件好事。通过发展工业,资产阶级加强了工人阶级,并最终为其自身的推翻创造了条件。这大大促进了这些国家的社会主义革命任务。
不断革命论
一个曾经是贫穷的、被压迫的、受压迫的、被剥削的殖民地的国家——一旦独立,就会对其邻国采取侵略性的、帝国主义的政策:宣布战争、夺取土地等等,这是一个可以历史验证的事实。事实上,可以说这几乎发生在每一个案例中,新附庸的资产阶级寻求剥削和压迫区域内较弱的国家。你可以有大的强盗,但你也可以有中等规模的强盗,你也可以有小的强盗,在一定范围内,被支配的国家有可能发挥帝国主义的作用。 这种分析是否与不断革命的理论相矛盾?不,它没有。当我们谈论俄罗斯帝国主义和中国帝国主义时,它与托洛茨基所写的东西相矛盾吗?丝毫没有。不断革命理论解释了在帝国主义时代的落后国家,“民族资产阶级”如何一方面与封建主义残余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另一方面又与帝国主义资本联系在一起,因此完全无法完成其任何历史任务。 正如托洛茨基所预言的那样,腐朽的俄国资产阶级无法解决历史提出的最紧迫的任务,特别是土地问题,我们必须在这个问题上加上和平问题。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布尔什维克可以在本质上属于资产阶级民主内容的口号(和平、面包、土地、制宪会议、被压迫民族的自决权)的基础上掌握政权。但是,在将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之后,俄国工人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着手征用资本家,开始了社会主义改造的任务。 在这里,我们看到了托洛茨基所制定的经典形式的不断革命。但由于一些原因(苏联的斯大林主义堕落和西方无产阶级革命的延迟),随后发生在中国和其他落后国家的革命是以扭曲的波拿巴主义方式进行的。它们是对常规的背离,但还是为生产和文化领域的巨大进步做了准备,把以前的落后国家拖入了二十世纪。 当然,极权主义的斯大林政权与列宁和托洛茨基在俄国建立的工人民主没有任何共同之处。但生产资料的国有化为社会的惊人转变打开了大门,尽管付出了可怕的代价。如果不理解1917年和1949年是两国命运的决定性转折点,就不可能理解俄罗斯和中国的现状。 正如中国革命偏离了托洛茨基在理论上确立并在1917年付诸实践的规范一样,还有许多其他更奇特的偏离规范的情况。日本走的是一条奇特的发展道路。它之所以奇特,是因为它不符合预先设想的规范。但各种奇特的过渡形式在自然和社会中都会出现。某一事物不符合预先设想的规范这一事实,并不能使我们有权忽视它。相反,它要求我们解释它。 如果我们说日本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案例,那么我们应该补充说,还有许多其他特殊的案例。但这并不允许我们把日本排除在外,就像我们可以把沙皇俄国排除在外一样。列宁当然没有这样做。日本如何符合不断革命的理论?日本是一个非常落后的、半封建的国家。由于新生的美帝国主义的扩张,它与美国发生了冲突。在日本,是封建阶级从顶层开始了资本主义改造的过程,作为使日本现代化并与更先进的美国人竞争的手段。 日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仍然是一个非常落后的半封建国家,但它也成为一个凶残的帝国主义国家,在中国发动了掠夺性的征服战争。在日本完成现代资本主义发展的,并不是托洛茨基所设想的不断革命的经典准则。日本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任务并没有像俄国那样通过无产阶级革命来解决。它们是由封建领导人开始的,在1945年后由美国占领军完成。 美帝国主义占领了日本,但对“共产主义”的传播,特别是中国革命的传播感到恐惧。因此,他们被迫进行土地改革和其他措施,实际上是完成了资产阶级革命。因此,日本以一种非常奇特的方式,成为一个强大的工业化现代资本主义、帝国主义国家,它在目前仍然是这样。类似的事情也发生在南韩和台湾。那里的资产阶级转型是由美国占领军进行的,原因也是如此。 必须提出的问题是:为什么列宁把沙皇俄国列入六个最突出的帝国主义国家?在列宁的时代,沙皇俄国是一个极其落后的半封建国家,从来没有出口过任何一戈比的资本。相反,它严重依赖外国资本。没有比利时、英国和美国的资本,就不会有俄罗斯的资本主义。沙皇国家本身对外国银行家,特别是对法国银行家有很大的债务。因此,如果我们要找一个依赖性强的国家,就找不到更好的例子了。俄国是完全彻底的依赖,列宁和托洛茨基都很清楚这一事实。但它同时也是一个畸形的帝国主义国家。 如果人们接受这样的观点,即只有少数强大的富国——欧洲、日本和美国——可以被视为帝国主义国家,而世界上其他国家都是贫穷的、被统治的和被压迫的,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呢?沙皇俄国的案例恰恰证明,一个经济上的依赖国也可以是帝国主义国家。然而,在俄国的案例中,我们看到了经典的、几乎是实验室形式的不断革命理论。人们可以补充说,这是世界历史上唯一的案例。还有许多其他资产阶级被征用的案例,但这些案例都不符合规范。它们中的每一个都是 "特殊 "的案例。 在英国和法国由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解决的任务,在俄国只能通过反对资产阶级的无产阶级革命来解决。但托洛茨基也预言,一旦无产阶级掌握了政权,就不能停留在资产阶级民主的任务上,而是要立即着手没收地主和资本家,开始对社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这就是不断革命所说的,而这正是在俄国发生的情况。 但这仅仅是不断革命的一半。另一半是需要将俄国革命扩展到欧洲,特别是德国。一旦失败——由于当前讨论之外的原因——革命的官僚主义堕落是不可避免的。然而,通过废除资本主义和引入生产计划,十月革命带来了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生产力的最大发展。
苏联解体的后果
25年前,在英国战斗趋势分裂的时候,我们正在讨论俄国的前景。彼得·塔夫的立场是,如果资本主义在俄罗斯建立,它将成为西方的殖民地(一个附属国)。泰德·格兰特对此观点一笑置之。他回答说,如果资本主义在俄罗斯得到重建,它将不会是西方的附属殖民地,而会成为一个强大的、具有侵略性的、帝国主义的国家,就像沙皇俄国那样。而这已被证明是事实。 1917年10月被扔进历史垃圾箱的不是堕落的俄国资产阶级,而是将俄国拖入现代的国有化计划经济,建造工厂、道路和学校,教育男人和女人,创造杰出的科学家,建立打败希特勒的军队,并将第一个人送入太空。尽管计划经济的破坏和苏联的解体造成了混乱和破坏,但这些成果中有许多仍然存在。 尽管官僚机构犯下了罪行,但苏联还是迅速从一个落后的半封建经济转变为一个先进的现代工业国家。然而,最终官僚机构并不满足于它通过掠夺苏维埃国家而获得的巨额财富和特权。正如托洛茨基所预测的那样,他们转到了资本主义复辟的阵营,把自己从一个寄生的阶层变成了一个统治阶级。 对俄罗斯和前苏联各共和国的人民来说,走向资本主义意味着巨大社会倒退。托洛茨基在《被背叛的革命》中写道:
“现在的官僚专政之倒台,如果不是由新的社会主义政权来代替的话,那一定是回转到资本主义的关系,同时又是工业与文化之悲惨的衰落。”(第九章,“苏联国内社会关系”)
这正是后来发生的发展。 在苏联解体后不久,俄罗斯的经济萎缩了大约60%。这使美国在华尔街崩溃后的崩溃看起来像儿戏。在经济史上没有类似的情况。要找到类似的东西,就必须引用,不是经济危机,而是战争中的灾难性失败。社会被抛在后面,不得不学习资本主义文明的所有“强项”:宗教、卖淫、毒品,以及其他所有的东西。 苏联解体后,美国成为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巨大的力量带来了巨大的傲慢。“布什主义”被认为是赋予了美国干预世界任何地方的权利,干预所谓的主权国家的内部事务,进行间谍活动,搞垮政府,进行轰炸,进行暗杀,必要时还可以入侵而不受惩罚。苏联的解体使美帝国主义得以在以前的苏联势力范围内进行干预。他们把波兰和其他东欧和波罗的海国家纳入北约,然后把目光投向前苏联的共和国。 美帝国主义利用这一点开始夺取巴尔干半岛、南斯拉夫和伊拉克——前苏联的势力范围——这些地方在过去他们是不敢碰的。南斯拉夫的解体和对塞尔维亚的轰炸使人们感觉到俄罗斯被包围了,被围困了。再加上经济崩溃和普遍贫困,这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民族屈辱感。 然而,没有一个经济体可以永远地继续下降。迟早,生产开始恢复,这在俄罗斯发生了,特别是在1998年危机和卢布贬值之后。在那之后,俄罗斯的经济有所改善,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世界资本主义的繁荣和对俄罗斯石油和天然气的需求。普京从这种复苏中受益。他是俄罗斯寡头的代表,他们通过对俄罗斯国家和人民进行可耻的掠夺而致富。他还通过摆出站在美帝国主义面前的姿态而获得了人气。 普京和反动的俄罗斯寡头只是通过立足于十月革命带来的成果,成功地在俄罗斯巩固了资本主义(至少是暂时的)。今天的俄罗斯与1917年的俄罗斯有很大不同。虽然俄罗斯的平均劳动生产率只有欧洲平均水平的一半,但由于十月革命所带来的成果,它是一个拥有强大工人阶级的现代工业化国家。它也是一个强大的军事力量。 与对美帝国主义卑躬屈膝的叶利钦不同,普京在格鲁吉亚、乌克兰和克里米亚(以及最近在叙利亚)坚持自己对美国和欧洲的立场。克里姆林宫(执政的寡头)首先关注的是重新确立俄罗斯对其旧势力范围的统治,首先是位于其边境的前苏联共和国。在格鲁吉亚问题上,美帝国主义得到了一记重击。普京说:到此为止,不再继续。在2008年的格鲁吉亚战争中,莫斯科毫不犹豫地使用其军事力量来强调这一点。后来它在乌克兰也做了同样的事情。这显示了美帝国主义力量的局限性和俄罗斯统治集团日益增长的力量和信心。 虽然远不如美帝国主义强大,但俄罗斯成功地将美帝国主义过度扩张力量的错误和俄罗斯在地区层面上的优势力量转化为自己的优势。实际上,俄罗斯人在乌克兰冲突中获胜。美国人忽冷忽热,但什么也没做。他们实施制裁,但唯一的结果是将普京的支持率提高到80%左右。他的回答是干预叙利亚。美帝国主义对此并不满意,但他们被迫接受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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