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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城市醫護面對的矛盾或更嚴重
香港醫療體系面對的問題如何映現中國內地醫護人員的困境,確難一概而論。不過,在一些關鍵的趨勢上,可以看到兩地之間的共通點。中國超過65歲的老年人口估計將會從2018年的1億6600萬人增加至2030年2億5千萬人,上升約五成,總體醫療需求的增加驚人。然而,當下政府在醫療投資上的占比仍然只占GDP的5%左右。
隨著沿海城市急速發展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以及城市化不斷擴張,一線醫療資源集中在各省的大都市,造成城鄉之間、發達地區和欠發達地區間醫療資源嚴重不均的問題。現時,中國農村居民生病後,有基本經濟能力的人都希望得到城市醫院的治療,以至湧入三級醫院的人長期居高不下。去年6月,《南華早報》報道,2300間中國城市的三級醫院長期全員運作,仍然無力應付龐大的醫療需求。然而,95萬間次級醫院和基層醫療衛生機構不時出現病人不足的情況。
在深圳,中國勞工通訊以往采訪過的護士每周便有三至四天要連續工作12小時。該名受訪者甚至認識因長期過勞而英年早逝的醫生。她形容,醫院內病人家屬與醫護人員的情緒相當緊張,特別是兒科病房裏,家屬擔心子女接受的治療是否有效,任何差錯都可能使潛在的矛盾爆發成醫鬧事件。由於醫療資源分布不均,當病人家屬的財政難堪重負,而病患又沒有起色時,直面病患的醫護人員成為了醫患矛盾的最前線,醫護人員的生命安全直接受到威脅。
中國醫療系統的構成復雜,各種問題成因也與香港不盡相同,本文難以詳述。然而,這無礙指出一點:當各種慢性病癥隨著資本主義生產模式發展而普及,社會人口壽命增長又使人口老化,必然要求愈來愈多的資源去預防和照顧病者。考慮到未來中國人口老化的程度,以及政府對相關準備的滯後,城市醫護人員需要承受的壓力和危險,將會比他們在香港的同行更為巨大。
推動轉變的時機將穩定地出現
還未爆發新冠肺炎前,參與醫管局員工陣線的梁先生說,工會短期的目標是對抗醫管局打壓表達政治立場的員工,以及跟進職場欺淩問題,長遠而言,才是解決醫院內長期人手不足的情況。
不知道經歷這次罷工後,工會的方向會否調整。需知道,在當下香港的政治經濟製度裏,每年流感高峰期將註定會是醫護人員壓力爆發的時刻,醫院用量必然會超額運作,而且將會一次又一次地有長者因為抵抗力不足而逝世,並且為醫護人員累積使人灰心喪氣的無力感。這樣的局面可謂穩定出現的公共衛生事故。但反過來說,可以預見的流感高峰期也將會是工會推動轉變的絕佳時機。
對中國內地的醫護人員而言,當醫院的工會長期僵化,公開集體行動亦要背負更大的成本時,要集體組織尋求改變更為困難。然而,不能忘記的是,城市醫護人員平日面對的矛盾之大,可以是生與死的問題。當爭相競爭醫療資源的情況更趨白熱化,醫護人員的壓力到達難以忍受的時刻,工人鬥爭的規模和爆發速度絕不應輕易低估。
新冠疫情下,香港飲食業員工的勞動狀況記錄
新冠肺炎疫情下,香港的餐飲業受到前所未有的打擊。根據媒體報道,這次疫情比SARS的破壞力還大、餐廳或停業或轉型、大量員工被放無薪假……
香港政府統計處3月17日公布的數字顯示,餐飲服務業的失業率上升至7.5%,就業不足率3.5%。以2018年餐飲服務業從業人數約49,700人估算,失業人數約為3,700人,就業不足人口則為1,800人。然而,失業率會掩蓋該行業總勞動人口變化的情況,亦即是,假如餐飲服務業就業人口整體減少和流失,但失業人口不變,那麽失業率還是會上升。
由此可見,一個失業率的數據其實不能說明什麽。特別是,在香港這個高度資本化,住房食品等生活必需品價格高昂的城市生活,餐飲業工人失業數天的惶恐、家庭生活即時的困頓,需要更多資料來說明。
為此,我們訪問了多年在中式餐廳樓面工作的金先生,記錄他在經濟蕭條期的勞動狀況和生活改變。
惶恐的兩個月:蕭條、無薪假、拖糧
香港餐飲業受疫情的第一波影響,是在1月下旬。金先生當時在西九龍一家中餐館工作,擔任樓面的高級主任。據他所說,影響最大的兩次事件如下:
事件
結果
1月29日
一段有關圓方商場出現多名保安及客戶服務員發燒並請病假的錄音在網絡上流傳
當晚的預訂有5張臺取消
2月9日
「打邊爐家族」家庭成員連續確診的新聞出現
當晚全數預訂都取消了
顧客懼怕出外用膳造成集體感染紛紛取消預約,結果是:2月10日,老板出了書面通知,要求員工放14天無薪假期。書面通知給出的原因是:「由於新型冠狀病毒疫情影響,以致經營困難」。所有員工都簽了這份書面通知。餐廳同時還給了口頭通知,說明如果找到其他合適的工作,可以直接辭職,公司不會阻攔。原本按照雇傭合約上的規定,離職需提前1個月時間通知。
金先生平日早上在廟街一家茶餐廳兼職,中午至晚上則在中餐館上班。由於妻子在家照顧兩個小孩,小女兒才1歲多,14天無薪假的打擊太大了,因此他馬上另找工作。 「我由佐敦走到長沙灣,每一家茶餐廳都進去問請不請人,大家都叫我回去等消息,心情真的很絕望。最後,一家附近的茶餐廳打電話回來,說雇我工作,你實在不會知道我當時的心情,就像聽到天使一般……」
找到工作後,他在2月23日,即14日無薪假期的最後一日主動離職。不過,原本應該在7日之內結清的工資,會計部沒有按時發給他。
由於其余員工都收正式通知後被解雇,金先生覺得,是因為他自行辭職招來經理層不滿,才成了唯一被拖欠工資的員工。 「(公司)可能覺得,我雖然這樣說,你竟然真的辭職!分區總監可能對我很憤怒。」於是,會計部以差一位經理層的簽名、且該位經理生病為由,一直沒有發放之前的工資。後來,因為一位分區經理的幫助,會計部轉變了態度,在3月9號發放了工資。
中餐館的人手減到原來1/4左右。餐館按照廳面、廚師、清潔來分工,但由於人手不足,餐廳的4名廳面便輪流承擔洗碗、清潔、打雜的工作。不過,後來似乎因為人手嚴重不足,還是聘了兼職。以下是金先生離職的中餐館勞動力轉變的情況:
樓面
廚師
清潔/洗碗
疫情前的人員情況
12個
5個
2個
三月份
4個
1個
0.5個(兼職)
疫情下的工資和工時變動
金先生十多歲開始在餐廳工作,一開始在廚房做學徒,但當時覺得工作不適合自己,於是轉做樓面服侍客人,後來做過上海菜餐廳的部長、高級主任,一做已是十多年。相比一般飲食業員工,他工作賣力,下單送餐清理臺面以外,還處理顧客投訴、跟食客打好關系、跟上司商量如何宣傳餐廳,有時還樂在其中。因此,在老板眼中,應是模範好員工了。
這麽一位員工在上揚期的工資和工時是如何呢?據金先生所說,他工資曾達17,000元,加上兼職每月幫補8,000元左右,可以賺到25,000元。
不過,這樣的工資自然是以超長工時換來的。疫情爆發前,他早上6點便開始在茶餐廳兼職,一直工作至11點半,中午12點至晚上10點半則到中餐館工作,差不多整天待在餐廳裏。扣除下午3點至6點的休息時間,金先生每天工時基本為13小時,通勤時間約1小時。 14小時的勞動時間,已接近一人做兩人份的工作了。
現在,金先生要保住工作也有難度。兼職的工作靠著人脈關系,還湊到三天的工作機會。至於在茶餐廳做店員,他沒有透露工資多少。不過,保守估算整體工資應減少了1/3。金先生的工時卻並未減少很多,仍然維持在每天10小時左右,亦即是:他的時薪下降了。
身為一家之主,這樣的收入變化使支撐家庭更困難。 「我最討厭那些人說香港人最鐘意返工(香港人最喜歡上班)。我不上班誰付子女的開銷?曾經在茶餐廳聽到年輕人這樣說,差點沒忍住上前揍他。」
我們請他整理一個任職飲食業的公屋四人家庭上月開支,結果如下:
開支種類
金額(HKD)
公屋房租
2,750
水費
230
電費
150
衣物
500
食物
500
衛生用品
0
子女開支
3,000
交通費
520
父母家用
5,000
其他
10,000
總數
22,650
「食物開支因為我在餐廳工作,自然少了許多。太太每天買減價時段的食物,也省了不少錢。不過,之前水電因為兒子停課在家而多了不少,於是我請父母來照顧他。」金先生說。
「衛生用品則靠太太在師奶(中年婦女)群組裏找,真的不能少看她們,各種平價貨也有。而且我在疫情全面爆發前便買了一些口罩,因此不用挨貴價貨。」他稍帶自豪地補充道。
那「其他開支」這個驚人的數目又從何而來呢? 「女兒的奶粉錢、尿片錢,買兒子的遊戲,各種停課時的額外開支。太多細數了。」他解釋。這樣看來,即使夫婦二人省吃儉用,小孩的開支仍然令金先生一家頗為吃力。
「我們已經不是最受影響的了。之前經過深水埗,很多精神失常的人。住籠屋、劏房的失業戶,難免精神挨不住的……」金先生憶述。
挨過這一關後的未來
找到新的茶餐廳工作,金先生原以為可以松一口氣︰「始終這裏是地鋪,附近有公共屋村,顧客比較穩定。商場的餐廳便不要說了,死得很慘。」然而,隨著連鎖快餐店暫停晚市,政府對食肆經營做出新限製,金先生擔心傳統飲食業將會再被波及。
跟一般接觸到的樓面員工不同,金先生是某一類特別喜歡這份工作的人。 「樓面員工常常站立工作,而且有些食客吃相很差,有時還嘔吐,因此工人處理很多客人的穢物,算是厭惡性工作,愈來愈少人應征。」他說, 「不過,我喜歡服務別人和幫人解決問題當中的成功感。假如沒有家庭負擔,我想有自己的私房菜,親自服務自己的食客。」
不過,在這一刻再談及工作中的喜悅難免愈來愈難了。而且,就算挨過疫癥這關,餐飲業的發展也多了許多未知之數。隨著餐飲服務業人數更為短缺,一些連鎖快餐店近年引入了電子下單和支付系統取代工人,一了百了解決人手問題。廚房內食物處理的中央和外判化則更有十多年歷史。由此推想,未來餐飲業的招待工作會否愈來愈少?
金先生認為替代未必會到來:「中國內地海底撈的電子化確實嚇驚了我。但相比內地,香港的情況未免太過落後了。因此可以反過來看,這是讓員工有更多自行發揮的空間。」金先生提到一個例子:以往餐飲業要工人自己擔整袋面粉上樓,近來的「進步」是,工人終於兩人一起搬重物,而且有手推車,可見其發展的速度。
或許金先生的判斷是正確的。現在,他正埋首和雇主一起商量如何增加茶餐廳的客人,期望以此減低失業的壓力,餐飲業在疫情後的變動會如何發生自然未引起必要的關註。繼考慮推行「禁酒令」後,一般食肆現時被要求限製入座率,以應對漸趨嚴重的疫情,金先生的生活將更為艱難。
中國企業在倒閉、減薪、裁員下復工,工人集體行動同步回升
近日,中國國家統計局公布的3月份采購經理指數(PMI)大幅回升,無論是製造業、非製造業,還是綜合PMI皆回升至52%以上,大中型企業復工率為96.6%。
采購經理指數並不反映企業生產量等各類指標絕對值的變化,而只是反映企業生產的趨勢。因此,3月份PMI指數約為52%,僅代表相比上月,中國一般產業的生產經營狀況停止下滑,整體氣氛有所回復。
要更清楚地了解中國經濟恢復情況,還可以參考《財經》雜誌的調研。該調查訪問的企業七成以上是小微企業,截至3月13日,復工水平超過一半的只有37.7%,人員到崗率不足50%的達到26.3%,35.9%的企業仍在停工,可見3月上旬,不少小微企業雖然復工了,但只是以一半以下的產能生產。另一方面,工信部在3月28日的數據則顯示,全國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平均開工率達到了98.6%,人員平均復崗率達到了89.9%。
由於新冠肺炎疫情已在全球爆發,部分企業雖然復工,卻面臨大批訂單被取消的第二波打擊。環球紡織的微信公眾號表示,紹興柯橋有78.4%的紡織企業表示訂單在減少,64.8%的企業反映已有訂單被客戶取消。該文同時引述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的信息,指長三角、珠三角「真正有活幹的只有30%左右,因為缺少訂單」。
以疫情嚴重的意大利為例,財新網報道,由於當地企業取消服裝及手飾業的訂單,義烏一家以外貿為主的首飾加工廠馬上受壓。負責人表示,「從上周到這周以來已經有5%的訂單被取消,哪怕沒有取消的訂單也在考慮收縮規模或延遲發貨」,估計「全年30%到40%的訂單會沒有」。
經歷兩個月的疫情打擊後,13.8%的接受《財經》訪問的企業表示面臨倒閉風險,41.9%的企業預計上半年營收將同比減少50%以上,約45%企業因此削減員工工資,近三成企業裁員。在這樣的背景下復工,自然伴隨著工人的抗議。中國勞工通訊的工人集體行動地圖在3月錄得50起抗議,較2月9起抗議事件大幅上升。
當中,大部分事件發生在服務業(23),其次是交通運輸業(11)、建築業(6)、製造業(6)及教育業(4)。服務業中,則以批發零售業、住宿餐飲和醫療服務等行業為多。例如3月24日,河南省南陽市1919酒類直供員工便掛橫幅抗議企業以疫情為由大規模拖欠工資及辭退員工,更曝光集團短訊指被裁人員恐怕達2000人。
疫情期間飽受壓力的醫護相關人員亦有零星抗議。山東淄博高新區榮德醫院、湖北大學知行學院隔離點及寧夏慈安婦兒醫院的員工分別發起討薪抗議。湖北大學隔離點的的安保人員表示,官方政策的補貼是1000元/天,但安保公司實際給到的是250元/天。 「他們親口承認國家標準給到安保是1000元/天;保潔1200元/天。中間這部分哪裏去了?中介平臺就算要收費,為什麽收這麽高的費?對我們來說是不是不太公平?」此外,員工們表示,招聘時寫明工作不接觸隔離者,但實際是在(隔離點)內場工作。
環衛行業積弊已久的市場化問題則在疫情期間再次打擊員工的生計。 3月10日,廣東省廣州市環境衛生管理站拖欠140余名環衛工人1月份的工資。一名環衛工人向環衛站負責人討說法時,卻被告知「沒錢發工資」。 「副站長說,我們是自負盈虧的,現在受疫情影響,商戶都沒開門,收不到垃圾費,也就沒工資發。」該環衛工雖然得到工會幫助討回了環衛站工人工資,但其後被秋後算帳,扣減了節假日的上班機會。沒有加班費,環衛工人的生活將難以為繼。
交通行業方面,多地出租車司機接連發起抗議,要求減免租金和承包費,以此度過新冠肺炎的難關。例如3月30日,河北省任丘市上百輛出租車便聚集在市政府門口前,要求減免疫情期間的出租車租金、降低年租金、以及為因身體原因而無法續租的承租人無條件解除合同。網約車司機群體的處境同樣堪虞,3月13日,河南鄭州一公司門前上百網約車司機排長隊要求退車。據悉,司機每月租金3800元,雖然公司免了2月份租金,但是3月份生計仍然慘淡,連吃飯充電的錢都不夠。有關出租車行業的詳細情況,請參閱《疫情下出租車行業處境艱難,司機訴諸集體行動求存》。
至於建築業的工人抗議,最受關註的莫過於3月19日火神山、雷神山醫院建築工被拖欠隔離補貼一事。雷神山醫院的建築工人表示,他們冒著生命危險建好醫院後即被安排隔離,然而隔離滿14天後,仍然不被允許離開隔離點,中建三局則拒絕繼續發放補貼。被隔離達一個多月後,工人終於忍耐不住,聚集起來討要說法,其間發生推撞打鬥,警察到場亦難以解決問題。
製造業員工則面對企業破產和拖欠工資的情況。 3月23日,廣東省東莞市的泛達玩具被曝出拖欠工資,員工討薪時被打。網上消息指出,東莞泛達玩具因外貿訂單取消導致公司業務量驟減,資金鏈斷裂。企業於是宣布結業,工人突然失去工作,不禁茫然地追回之前被拖欠的工資……
企業在復工復產的壓力下,將新冠肺炎帶來的損失轉移到工人身上,中國各行業工人的抗議再次復活了。欲知工會如何處理工人在疫情期間面對的種種問題,請參閱中國勞工通訊最新推出的《工會改革觀察與促進》第九期報告。
疫情下出租車行業處境艱難,司機訴諸集體行動求存
新冠肺炎疫情爆發近三個月以來,各行各業的勞動者都受到了嚴重沖擊,運輸業作為維系社會正常運轉的重要行業首當其沖。而出租車、公交等客運行業,更要同時面對防疫風險與需求暴跌兩方面的壓力。中國勞工通訊工人集體行動地圖自一月末以來,共收錄了十一起出租車行業的抗議事件。本文將通過對這些事件的研究,分析的哥的姐們在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中受到的沖擊與面臨的困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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