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满: 1月3日晚,一则关于“拼多多员工猝死”的消息引爆网络。12月29日凌晨1:30,1998年出生的张某霏,在与同事一起走路回家的路上突然捂腹,晕厥倒地。同事立即呼叫120送往乌鲁木齐本地医院,经近6个小时急救依然无效,不幸离世。 这里的几个关键词是凌晨1:30(大约为中东部时间晚上11点左右)下班回家,1998年出生,互联网公司拼多的员工。23岁正是人生的花季,却永远地倒在了深夜加班的路途上。 虽然被拼多多否认,但仍被知乎认证为其官方账号的“拼多多”称:“你们看看底层的人民,哪一个不是用命换钱,我一直不以为是资本的问题,而是这个社会的问题,这是一个用命拼的时代,你可以选择安逸的日子,但你就要选择安逸带来的后果,人是可以控制自己的努力的,我们都可以。” 这段话从某种意义上说,并没有错,它说出了一个真实而残酷的事实,揭开了一个血淋淋的伤疤,只是不该由拼多多说出来。它表达的意思至少有以下几层意思,一是说社会底层的人民都在用命换钱。二是它说这不是资本的问题,而是社会的问题,而我认为资本和社会共同的问题,是资本腐蚀和社会扭曲的问题。三是这个社会的未来将会一直是个只有拼命才能生存的社会,不要想安逸和幸福。然而当这些意思从拼多多说出来之后,其味道就变了,变得十分无耻。 拼多多于1月4日晚发布致歉声明,称网传截图内容“系拼多多营销合作供应商员工用个人手机发布,该言论不代表任何拼多多官方态度,拼多多官方对该言论表示强烈反对。此事系拼多多对官方账号管控不严导致,我们向公众表示真诚歉意”。 拼多多公布的下面这段话尤其令人无语:张*霏生前的内部账号上写着“为多多守边疆”,每念及此,我们心如刀绞……,“为多多守边疆”到底是一个互联网员工的无奈,还是一个当代青年的青春耀斑? 据媒体报道,上海劳动保障监察部门已对拼多多的劳动用工情况进行调查,并会对该公司用人合同、用工时间等情况进行检查。 拼多多不是一家普通公司,而是一家市值超过2100亿美元的公司,是中国第三大互联网上市公司。拼多多青年员工的猝死在互联网行业并不是个案,而是普遍盛行的所谓“加班文化”造成的,是中国互联网行业的通病,“不是在上班,就是在上班的路上”,猝死正在像病毒一样在互联网行业蔓延,奋斗不是拿命换钱,竞争激烈不能成为违法的理由。 整个互联网行业的薪酬虽然普遍较高,可这些公司无视国家关于八小时工作制和每周工作时间不超过44小时的要求,以竞争激烈、不拼命就会被淘汰为由肆意增加员工工作时间,不让员工休息、不顾员工身心健康、不管员工家庭生活,使得员工变成了整个互联网行业机器上的一个零件,只能永无休止的工作,享受不到任何的生活乐趣,除了“在互联网大公司高薪工作”这一所谓的“荣耀”感之外,没有任何的幸福感可言。 现在我们可以回忆一下2019年出现的一次关于“996”的争论。2019年3月26日,一位实在受不了996的程序员,在程序员最流行的网站GitHub写下了一段话,并发起了名为“996.ICU”的开源项目,含义是“工作996,生病ICU”。其实这话出来后并没有火,之所以火是因为马云和刘强东参与炒作,马云和刘强东将996和8116+8的话题转移到了人生奋斗方面:所有不996或不8116+8的人,都不是刘强东的兄弟,都没有福报和美好的未来。 4月11日在阿里巴巴内部交流活动时,马云对员工说:“能做996是一种巨大的福气,很多公司、很多人想996都没有机会。如果你年轻的时候不996,你什么时候可以996?”这是不是让你有一种不赶早做奴隶,不趁现在努力做奴隶,将来就会想做奴隶也做不上奴隶的感觉?第二天,也就是4月12日,另一个互联网大佬刘强东也在微信朋友圈发表了《地板闹钟的故事》一文,对近来热议的996工作制表态。刘强东说的不仅仅是966,而是更狠的8116+8:不8116+8,混日子的人不是我的兄弟! 什么是“996”?996是一群程序员用来描述自己工作时间的词汇——每天从早9点到晚9点工作,一周工作6天。有网友在网上写下了下面的话:“代码没写完,哪有脸睡觉?”“我的内心只有代码,996就像呼吸一样自然。”此后,马云还针对996在微博上回应:“不为996辩护,但向奋斗者致敬!”“年轻人要明白,幸福是奋斗出来的。”马云的讲话给人的感觉是,赶紧996吧,否则你的未来连996都没有了,赶紧做奴隶吧,否则以后连奴隶都做不上了。 那什么是8116+8?8116+8比996还要狠,是指从周一到周六工作6天,而且每天从早8点工作到晚11点再加上周日工作8个小时,这个是每天工作15小时,我相信当年在美洲大陆庄园里当奴隶的黑人的劳动强度也不过如此,怪不得那位程序员说生病ICU呢。刘强东还称:“混日子的人不是兄弟!真正的兄弟一定是一起拼杀于江湖,一起承担责任和压力,一起享受成功的成果的人!”这话说得很慷慨激昂,可惜这话不是对他的兄弟们说的,而是对他的员工们说的,兄弟和员工,自然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兄弟讲感情,员工讲依法工作并获取报酬。 这里我们更会想起中国庞大的农民工群体,这个庞大的农民工群体其实要比这些高智商高收入的程序员要惨得多,他们在被称私营或外资工厂里每天像机器一样重复干同样的机械似的活,工资却少得可怜,最可怜的是,他们经常还会在年终拿不到工资。当然最惨的还不是农民工,而是在一些黑心煤窑里整天在暗无天日的矿井中挖煤的那些黑工,甚至很多还是童工,他们就像奴隶,很多这样的黑矿工最后死在了矿井下,没有任何人知道。现在我们知道,中国外贸经济的起步其实就是靠那些农民工完成的,中国的农民工还曾经成了美国时代周刊杂志的封面人物,当年的农民工如今还是农民工,而且还制造了两个特殊群体,一个是留守儿童,一个是农民工二代。还有一点区别是,没有任何经济学家也没有媒体去关注关心农民工群体,农民工成为了我们改革开放年代的一个最特殊的群体,以极大的耐受力、以极低的收入忍辱负重支撑着一个国家的崛起,直到今天,谁还记得那些拼死工作的农民工?他们又有谁通过自己的996奋斗成为马云或刘强东?十四名富士康员工最终选择跳楼自杀成了农民工或者农民工二代的某种符号,那真的是一个国家崛起过程中一个群体的某种宿命吗? (接下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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