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战争 —— 普京的接班人？

32586职君古痴凝

普京的继承人（拟）

暴躁皮皮

普京的继承人（拟）——暴躁皮皮 - 知乎 (zhihu.com)

普京今年70了，再怎么也就10年执期了。必须交代后事了。也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安排。一般说来，强权君王尽心思安排后事，都是白忙乎,接班人只能靠本事打出来。

俄罗斯现在有四种势力：以俄共为首的左翼、民族主义的右翼、秩序派、自由派。俄共和左翼不必解释了。右翼括杜金、皇俄、东正教、自民党等很多派别。秩序派指的是中上层资产阶级，包括普京身边的寡头、各行各业的老板、高薪的白领、一般的中产。他们的唯一要求是有正常的秩序，他们的生产经营能正常进行，他们正常的生活中不受干涉，所以我称他们为秩序派。自由派就是崇拜西方的那种殖民地人。

普京的真正统治支柱是秩序派。千万不要忽视秩序派。在美国，两党建制派的选民就是秩序派，马克龙的选民也是秩序派。普京最初也是个纯粹的秩序派，高喊保障私有财产、个人自由。注意“自由”的内涵。秩序派的“自由”是他们不受暴民、政府侵犯的自由。而白左、自由派的“自由”是推行西方生活方式、接受西方价值观的自由。举例，你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有正常家庭，按俄罗斯人的价值观生活、教育子女，没有战乱，出门不必时刻提防偷盗抢劫，有问题可以信赖法律，你觉得你生活得挺自由的，所以你拥护普京，你是个秩序派。但是在自由派的眼中，你没有和西方人一样思考，打伊拉克你不支持，轰炸塞尔维亚你居然还有意见，你不接受难民，你还不喜欢性变态，你不允许妇女光屁股上街展示女性权利，你恐同厌女，你没有自由，你父权制,你拒不接受文明。你为俄罗斯的历史感到光荣，你和西方人谈判时反复强调互相理解和尊重，你崇拜独裁无疑。俄罗斯的历史是不文明的历史，苏联解体后俄罗斯还是太大，应当分裂为五六个小国，这样就不会对他人造成威胁;还应当像乌克兰一样政府里都是美国人，跟台湾日本一样接受美国驻军，这样就会变得跟西方一样文明，人人都享有自由，一一这就是自由派的“自由”！秩序派本来也算自由派，无奈遇到了西方的自由派，被迫当了反西方的斗士。普京就是这群人的领袖，和这群人一样经历了喜欢西方一一不停向西方示好一一反复被西方抽脸、震惊一一放弃对西方幻想的过程。秩序派的“自由”的内涵和西方保守派“自由”的内涵是一样的，所以西方保守派政客和普京关系都不错（如默克尔），他们很清楚普京是和自己一样的文明人，俄罗斯不是沙俄，也不是苏联，所谓俄罗斯威胁是瞎扯淡。

杜金、皇俄这些右翼和秩序派不同，他们是出于自己的文化信念反美、反西方，想恢复某种俄罗斯传统。他们不存在亲西方一一被迫反西方的过程，他们从头到尾都是顽固的俄罗斯民族主义者，仇视自由派。普京和他的秩序派群体现在算是改邪归正，对西方表现得还算强硬，他们不计前嫌，暂时支持普京。

俄罗斯右翼在西方右翼中有特殊地位。俄罗斯在十七八世纪一直是比落后的，但正因为这种落后，它保留了欧洲文化的一些原始的精华。当年俄罗斯的三个主要作家，屠格涅夫是个自由派（当时叫西方派），书里都是西欧的调调；托尔斯泰在政治上算秩序派，对俄罗斯帝国无甚兴趣，深表怀疑，对自由派同样冷淡;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个铁杆皇俄派（当时叫斯拉夫派），发掘俄罗斯人自己的特性，鼓吹沙皇统治和斯拉夫人的统一，抵制西欧的“进步”。更早的果戈里也是皇俄派，他和别林斯基因为《与友人书信选》发生争论，在今天看来，就是“进步”和“反进步”之争。陀思妥耶夫斯基最初也是进步派，因为在小团体里宣读别林斯基驳斥果戈里的文章，被抓去差点枪毙。但流放地的生活使他变成了和果戈里一样的反进步主义者、斯拉夫派。

苏联的建立是新兴的马克思主义同时压制了自由派、斯拉夫派。斯拉夫派的传承在苏联时期看似断绝，但和欧美比，苏联仍然是落后的，保留着自己反进步主义的特质。苏共在文化教育上顽固地坚持十九世纪的古典文化，没有让二十世纪那套后现代主义的垃圾污染自己的人民。人们可以理解为苏共僵化，马克思主义产生于十九世纪，他们因此只接受那一个时代的文化;但客现效果就是苏共抵抗了后现代主义的污染，冥冥中为欧洲文明守住了一个根据地。

讲简单点，我们可以把俄罗斯看成欧洲的农村。当代欧美右翼的主要支持者都在农村，农民最顽固地抵抗着进步主义。而俄罗斯这个大农村天然地抵抗进步主义，是右翼的精神圣地。

以俄共为首的左翼继承苏共，也不存在亲西方一一被迫反西方的过程，从头到尾都在反西方、反自由派，鄙视老想和西方妥协的秩序派。他们和右翼的区别只是各自接受的文化传统不同。在九十年代，左翼和右翼经常一起上街抗议叶利钦的卖国政策，是事实上的盟友。

杜金的经历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杜金是苏联的大院子弟，年轻时搞摇滚被克格勃抓过。他说他在8·19，苏联即将亡国、苏共保守派垂死挣扎的那天变成了苏联的支持者，迫切希望军部的老朽能采取有效行动维护苏联。苏共所代表的马克思主义传统并非他的敌人，而是可以协商的盟友，自由派才是你死我活的敌人。于是他把两种传统混合，鼓吹“民族布尔什维克主义”。

普京政权为何在国内外都大受欢迎？政治就是妥协、平衡的艺术，通过使尽可能多的群体的利益都得到保障，把大多人都团结在自己周围。普京在政治平衡上做得非常好。通过保障私有财产、私有企业，建立法纪，清除腐败，他获得了秩序派的支持。诵过对苏联传统的维护，他获得了左翼的支持。通过对俄罗斯传统的维护，他获得了右翼的支持。国际上的左、右、秩序派也因为同样的原因在支持他。至于自由派，那在俄罗斯只是一小撮老鼠。2018年选举中，普京得票76.66%，俄共得票11.8%，自民党主席日里诺夫斯基（右翼）得票5.66%。自由派的选票全加起来也不会超过5%。

目前的乌克兰战争，从历史角度讲是收复失土的解放战争：同时又是对抗西方的永恒战争，西方在几百年里一直想要征服、肢解俄罗斯，这只是西方的又一次试罢了。秩序派、左翼、右翼当然都会支持这次战争，而左翼尤其坚决。乌克兰所谓“独立”的矛头是对准苏联的，右翼或许可以接受一部分俄罗斯人暂时被乌克兰人统治，左翼却绝不会和班德拉的后人讲和，基辅政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苏联传统的侮辱。从政治角度讲，这次战争又是清理右翼中的亲纳粹分子，维护国内政治平衡的战争。出于反自由派、爱国主义的共同立场，左翼和右翼是盟友，但右翼中的亲纳粹分子显然无法和左翼做盟友，并且严重危害到了秩序派的安危。普京为了清理隐患，这些年在国内大力打击亲纳粹组织，这些组织最终都逃到了乌克兰，其核心成员就在马里乌波尔的地洞里。

但这种政治平衡在普京死后很难延续。政治平衡都是斗争出来的，领导人处理平衡都是凭经验，绝不是靠某种制度延续的。普京和久加诺夫、日里诺夫斯基(几个月前刚去世）、杜金这些人一边斗争，一边都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友谊、信任，他们的继承者之间却绝没有这种互信。

几月前，在哈尔科夫地区手举红旗的苏联祖母，鼓舞了全俄的斗志，普京这龟孙子却装聋作哑，不去救她，因为那面红旗接回来就是给久加诺夫做宣传。现在俄军士兵里经常苏联红旗和俄罗斯旗一起打，可见民心。普京不敢禁止，心里却必然异常忌惮。皇俄的威胁比俄共小点，但也同样是普京的心头大患，几个皇俄首领肯定都被普京的特务严密盯看。普京一边打压他们：一边也实现他们的很多诉求，如这次确实出兵收复乌克兰。

普京死后，秩序派中肯定出不了第二个能维持政治平衡的人物。要维持平衡，这个人首先要有对俄罗斯复杂历史的文化认知、感情，然后要有对俄罗斯是欧洲一部分的文化认知、感情，这样他在做决断时才能避开狭隘的小集团，小群体、小地域利益。这个人还要有作为领导者必需的信仰、组织能力、意志。我们目前可以看得很清楚，普京的幕僚里根本不存在这种人选，都是些太平无事时可以按部就班的官僚，但是俄罗斯哪有太平日子可供他们继承。艰难的岁月才刚开始呢。所以普京死后，俄罗斯的政治危机、内乱是必然的。

但是谁敢说美国就一定能坚持十年不解体呢？目前的美国就是火药桶，每四年一次的大选就是内战动员。所以也不用替俄罗斯的前途太操心，有比俄罗斯更要操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