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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黄河文明到一带一路(第二卷第五章)

2023-5-16 04:25| 发布者: 井冈山卫士| 查看: 9918| 评论: 0|原作者: 李晓鹏|来自: 转载

摘要: 这是文官集团对抗皇权的一种基本方法。目的就是鼓励大家去反对皇帝的各种决策。你不是有廷杖吗?那好,我就把挨廷杖吹成是一种荣誉,谁挨了廷杖谁就是英雄,把他抬到天上去,这样你廷杖的威慑力就降低了。

三、讪君卖直:痛骂皇帝的言官们

 

 

万历皇帝给张居正降罪,抄了张居正的家之后,很快就发现问题有点不对劲了。

 

考成法被废除了,政府办事效率立刻直线下降。以前什么事情让张先生去办,很快就给办好了,办出成效来回复了。现在很多命令,发出去就跟石沉大海一样,问起来总是这个部门推到那个部门,那个部门推到这个部门,理由倒是很充分,反正事情就是没办好。政府税收又恢复到了之前那种不断被拖欠、每年只能征收到百分之四五十的状态水平,财政开支很快就捉襟见肘了。

 

言官们解放了,内阁管不着了。据说这是“言路大开”的好现象,言论自由嘛。但放开之后就是对官员政务的监督不见了,改成天天上奏打嘴仗,你骂我、我骂你,说的都是一些跟治理国家没什么关系的事。

 

明朝是一个言论自由、政务公开做得很彻底的时代。言官可以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公开抨击包括皇帝在内的任何人。而且各种奏章,经皇帝批阅发下来的,不管皇帝的意见是赞成还是反对,当天就要抄在邸报上公开发布,并印刷或抄录很多份,送到在京官员和地方重要官员的府邸——所以被称为邸报。

 

邸报没有保密规定,随便传抄,到大街上去发都行。实际上当时就有商人干这个赚钱,因为有很多人愿意花钱订阅。官员说了什么,皇帝批复了什么,全国人民都会很快知道。内政事务基本没有秘密可言。像宪宗时候,官员质问皇帝为什么专门跟万贵妃睡觉,不跟其她妃子睡觉的奏章,也是第二天就抄录下来发往全国,供大家传阅。

 

如果我们设想一下,今天专门设置一批官员,主要工作就是批评中央政策,对包括国家领导人在内的高级官员进行人身攻击,连私生活都可以揭发,而且不用提供证据。然后《人民日报》就天天刊登这些辱骂中央领导人,抨击中央政策的言论,还第一时间公布领导人之间的公文往来情况。中国会是什么样子?

 

明朝就是这个样子。

 

内阁管理言官的制度被废除以后,言官们很快就把邸报当BBS论坛了,天天在上面发帖子,刷屏,打口水仗,争当网红,各种帽子满天飞。

 

这背后,是各种政治势力在博弈。幕后的大佬们把官职俸禄都很低、说话又可以不负什么责任的言官当成武器,进行争权夺利。

 

比如,万历十二年,张居正死后两年,御史丁此吕上疏揭发礼部侍郎高启愚主持科举考试的时候,出题《舜亦以命禹》,是在建议张居正当皇帝。因为根据儒家学者编写的历史,上古帝王舜是通过禅让的方式把位置传给禹的。

 

这是一个政治阴谋。因为高启愚去当主考官是首辅申时行推荐的。如果用这么重的罪名扳倒高启愚,那么接下来就可以让申时行引咎辞职了。

 

这事儿要是在清朝,高启愚马上就会被拉出去砍头。但明朝不会发生这种事。首辅申时行坚决反对这个弹劾,认为根据朦胧的字面意义就给人安上谋逆大罪,是非常危险的先例,无论如何不能开。

 

申时行立刻遭到反击,又钻出来几个言官连续上疏,说申时行在堵塞言路、包庇亲信。万历皇帝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委,他正在气头上,凡是跟张居正有关系的事情都容易让他生气,于是下令罢免高启愚。申时行只能申请辞职,次辅许国也表示要和申时行一起辞职。

 

但这个时候有人提醒万历皇帝,那几个言官都是内阁大学士王锡爵的学生。实际上,他们发起攻击,就是为了打击申时行,还有次辅许国——他也是申时行的亲信。如果把申时行和许国赶走,那么王锡爵就是首辅的第一人选。王锡爵当上首辅以后,他们这些门生弟子当然就可以指日高升了。

 

这些言路官员品级很低,也没有实权。所以往往会铤而走险,采用这种方法来谋取政治前途。幸好王锡爵这个人比较正直,也看出来了其中的问题,于是上书为申时行辩护,并说自己绝不袒护自己的学生。万历皇帝才恍然大悟,下令把那个几个家伙贬出北京。

 

言官们除了进行这种文官内部的政治斗争以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骂皇帝。

 

这也是帝国政治的一大传统。凡是能够把皇帝骂得猪狗不如的人,不管有没有道理、有没有证据,都会被文官集团捧为英雄。名气打出来之后,很快就会得到升官的机会。海瑞就是一个成功典型。因为把嘉靖皇帝骂得狗血淋头,正直的名声立刻传遍中国,一个举人出身没有任何背景的小处长,竟然获得了应天巡抚这个天下第一肥差。晚生后辈们当然要大力效仿。

 

从万历十五年开始,皇帝长期生病,不能上朝。他对自己疾病的描述是:“头晕眼黑,心满肋涨,饮食少思,寝不成寐,身体尚软。”

 

对于皇帝竟然不准时上朝和文官们讨论国家大事这种问题,文官们当然非常不满。给事中雒于仁可能学过点医术,就借题发挥,写了一篇《酒色财气疏》,毫无根据地侮辱万历皇帝,说皇帝陛下你生病不能上朝,病根我都跟你分析出来了,主要就是四点:第一,酗酒;第二,好色;第三,贪财;第四,脾气暴。如果能把这四个问题改掉的话,您的病自然就会好了。

 

这个雒于仁有可能从来没有见过万历皇帝长什么样,因为他的级别太低。医生看病还讲究个望闻问切,他根据皇帝说的十几个字,就把病根和治疗方法都给分析出来了,也算是神医。

 

事实上雒于仁扣给万历的所谓酒色财气四字,没有一条是站得住脚的。

 

以酒而论,没有任何实例能够证明万历皇帝经常过度饮酒。明史专家樊树志在《晚明史》中论证雒于仁的言论的时候,唯一能够举出的万历醉酒的例子,是在张居正当政时期,万历八年,小皇帝喝醉酒然后写自我检讨的事情。然后说,既然万历十八岁的时候喝醉过,所以他在八九年后还经常酗酒是很有可能的。

 

这样的逻辑并不能成立。如果万历亲政以后,仍然继续纵酒无度,何至于在史料中没有一点记录?年轻人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喝醉过一两次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怎么能以此为证据推论他一直在酗酒呢?

 

至于色字,也没有任何证据支持。相反,万历倒是一直专宠万贵妃,终身感情都很好。

 

事实上在雒于仁之前就有人攻击过万历好色了。万历十四年,有个叫卢洪春的礼部主事也是在没有见过万历长啥样的情况下,听说皇帝有头晕目眩的毛病,就上疏分析说:“肝虚则头晕目眩,肾虚则腰痛精泄……则以目前衽席之娱,而忘保身之术,其为患也深。”樊树志在《晚明史》里面就根据这个,说万历的病根在于“衽席之娱”,“即耽于女色,房事过密”,并且赞誉卢洪春说这些话是“一片赤胆忠心”。

 

这就是鲁迅先生所说的:“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中国人的想像唯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

 

这句话用来说中国人有点打击面太广,但用来形容那些“存天理、灭人欲”的伪善道学家确实很合适。卢洪春和雒于仁就是理学思想培养出来的好苗子,非常善于在“衽席之娱”上浮想联翩。不过著名贤君明孝宗可不好色,也不酗酒,天天跟士大夫们打成一片,三十多岁就病死了,之前也头晕目眩、卧床不起,这该怎么解释呢?

 

至于贪财,万历皇帝自己反驳的也很清楚了:

 

“他说朕贪财,因受张鲸贿赂,所以用他。昨年李沂也这等说。朕为天子,富有四海,天下之财,皆朕之财,朕若贪张鲸之财,何不抄没了他?”

 

这里说的张鲸是东厂太监,之前遭到文官集团的轮番攻击,要置之于死地。万历皇帝一直没有处罚张鲸。就有官员上疏说:“前数日流传,鲸广献金宝,多方请乞,皇上犹豫。”也就是“流传”一种说法,没有证据。雒于仁把传闻当事实,说皇帝收太监的贿赂,实在很不靠谱。

 

万历皇帝反驳得很对:要是贪财,直接把张鲸抄家不就完了,收什么贿赂?太监是家奴,皇帝抄太监的家是不需要任何法律程序的,比抄文官方便多了。

 

至于说爱生气,那倒是有道理。天天被这些没根据的言论人身攻击,还要抄到邸报上全国传阅,为人民群众提供八卦素材。这种事儿摊到谁头上都会生气。这奏章一传出去,过几天就会成为全国人民茶余饭后讨论的热门话题:“哎呀,听说皇帝房事过度,搞得头晕眼花、腰酸背痛,啧啧啧。”换了我也想把这帮家伙抓起来打板子。

 

对皇帝进行这种无根据的人身攻击,有一些人是真的被理学思想洗脑了,但大部分不是。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搏出位,得大名,为自己谋取政治资本。

 

蔡明伦的《论明万历中后期言官对神宗的批判》一文中说:有些人在上疏中对万历的漫骂到了歇斯底里、无所顾忌的地步。比如田大益把万历同“夏桀,商纣王,周幽王、厉王,汉桓帝、灵帝,宋徽宗等昏君”并列在一起,蔡明伦评论说“这完全是毫无忌惮,汪洋恣肆,把神宗骂的体无完肤”,他总结说“这些具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抨击,前后相继,几乎到了破口大骂的地步,将神宗置于铺天盖地的非议中”。

 

蔡明伦分析道:“随着明朝中后期士风之日下,士大夫变得趋炎附势,追逐名利,好名之风颇盛……既然进言能带来这些好处,一旦冒险成功,升官会比正常情况快,所以一些言官在进言时惟恐不能激怒皇帝,甚至耸人听闻,故作激切,以遂其私。”

 

这是文官集团对抗皇权的一种基本方法。目的就是鼓励大家去反对皇帝的各种决策。你不是有廷杖吗?那好,我就把挨廷杖吹成是一种荣誉,谁挨了廷杖谁就是英雄,把他抬到天上去,这样你廷杖的威慑力就降低了。

 

这种风气发展到明末,就有些贪名好利的政治投机分子,主动去申请廷杖。而办法就是尽可能地去激怒皇帝,让皇帝生气了打自己一顿板子。挨完打之后,立刻成为文官集团的英雄,要名有名、要利有利、要位置有位置。

 

比如,张居正“夺情”事件的时候,那五个认为张居正必须回家守孝,把张居正骂得禽兽不如的官员,就如愿以偿地申请到了廷杖。特别是刑部观政进士邹元标,听说皇帝下令廷杖四个反对夺情的人,就赶紧写了一封奏疏交上去,大骂张居正,为的就是能够赶紧补上一个廷杖名额。万历皇帝果然满足了他的要求。

 

被打完以后,这五个都被革职了,但其正直无畏的名声传满天下。

 

五年后,张居正死了。这个五个人全部起复,全部升官。

 

刑部员外郎(副厅级)艾穆,“居正死,复起户部员外郎,迁右佥都御史”,最后的职务是四川巡抚(省长)。

 

刑部主事(处级)沈思孝,“居正死,召复官,进光禄少卿”,后来又迁太常少卿,迁顺天府尹(北京市长)。

 

翰林院检讨赵用贤,“居正死之明年,用贤复故官,进右赞善”,最后官至吏部左侍郎(副部长)。

 

翰林院编修吴中行,“居正死,廷臣交荐,召复故官,进右中允。”最后的官职是掌南京翰林院(院长)。

 

刑部观政进士邹元标,“居正殁,召拜吏科给事中”,最后官至吏部左侍郎(副部长)。

 

所以,廷杖是个好东西,挨打之后升官快啊。你为文官集团挨了打,集团的同志们能忘了你吗?

 

风险当然存在。这五个人算是运气好,五年以后张居正就死了。也有可能等不到年头的。比如万历皇帝是明朝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竟然干了四十七年。这个雒于仁就没有等到起复升官的那一天。大臣不断地推荐起复,但万历坚决不批。雒于仁也想不到万历这么能熬。因为明朝皇帝一般也就是在位十几年。万历皇帝已经在位十七年,头晕眼花病不能上朝了,根据历史经验合理推测他估计也快挂了。这不是正是学习海瑞的好时机么?岂料万历这病怏怏的身体竟然还能再坚持三十年,成了明朝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这个买卖就做亏了。但我们也可以很有把握的说:如果万历皇帝没几年就病死了,雒于仁一定会被起复,而且会跟那五位一样,不断升官。

 

风险是有的,没风险的事情怎么可能给你那么多好处?这就是文官集团开出的价码,有可能骂完之后被廷杖打死了,那你就只能名垂青史了;也可能像海瑞那样吃几年牢饭没受什么罪就出来了,火箭式的升官。就看你愿不愿意赌一把。

 

大部分人估计是不愿意拿自己辛苦考来的功名去冒险。但肯定会有人,而且有很多人是愿意的。对大部分低级官员来说,在官僚体系中升职希望十分渺茫,熬一辈子就是个副处长、处长退休,这绝不是他们希望的生活,不是他们的人生理想。想尽办法激怒皇帝,换来廷杖或者免职,一夜之间即可名满天下,还有很大的可能嗖嗖嗖的往上升官,这种事情当然可以考虑的。

 

那个观政进士邹元标在回到朝廷任职以后,继续以攻击皇帝为能事。黄仁宇在《万历十五年》中这样写道:

 

到任不久,他又上书直接批评万历不能清心寡欲。皇帝用朱笔在奏章上批“知道了”三个字,给他面子,免予追究文句的唐突。然而邹元标不识抬举,过不多久,他二次上书,奏章上的用语更无忌讳,竟说万历扯谎,有过不改,而且引用“欲人匆闻,英若勿为”的谚语,揭穿皇帝的装腔作势,说他没有人君风度。这就不能不使万历勃然震怒,准备把这个不知感恩的谏官再次廷杖。

 

一个从七品的下级文官,过去对朝廷的唯一贡献只是检举了张居正,今天居然具有这种道德上的权威,敢于直接指斥皇帝,其凭借者安在?万历的看法是,邹元标和其他诤谏者并非对他尽忠,而是出于自私自利,即所谓“讪君卖直”。这些人把正直当作商品,甚至不惜用诽谤讪议人君的方法作本钱,然后招摇贩卖他正直的声望。

 

对此,万历皇帝看得比较准,核心就是“讪君卖直”。这个卖不是卖弄,而是真的销售,把它销售给文官利益集团,从他们那里换来官位或者其它利益。不仅是名垂青史这种虚无缥缈的名誉,而且有非常现实的政治回报。

 

其实不仅是廷杖,不仅是骂皇帝,只要是对抗皇权受到皇帝处罚了,都会赢得好名声,是升官的捷径。就算被罢免了,在老家依然可以得到照顾。作为“反对暴君的义士”,你名气很大,会有人来请你去撰写墓志铭,给自己的府邸题词等等,并支付价格不菲的“润笔费”;还可以出自传挣稿费赚钱;你要办个书院招生讲学,因为你是义士,也会有人赞助支持;中央的老关系也还在,地方官员会很尊敬你,找他们办个事儿一说老子是当年骂皇帝挨过廷杖的,就会受到英雄般的接待。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不仅仅得了个“虚名”而已。

 

万历二十二年,吏部文选司郎中顾宪成,因为不断推荐皇帝讨厌的人当官,激怒了万历,被革职回家。回到家里,他就开办书院,宣传士大夫才应该是天下的主人,以及政府应该给工商业富豪们减税。 地方官员就给找地方,富商就给提供资金赞助。书院很快就开起来了,被命名为“东林书院”。这就是东林党人名义上的起源了。

 

相反,跟顾宪成同一时期的思想家李贽,皇帝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因为大力宣传反对理学思想的观点,揭露理学士大夫们虚伪无耻的真相,就不断遭到迫害、驱逐。最后被文官们诬告,被捕后自杀于监狱,其著作被列为禁书。

 

这就是权贵利益集团的厉害之处——皇帝不管是处罚还是奖励,只能盯着身边的几个人,而权贵集团则无所不在,不管你在朝还是在野,都会给你无微不至的“关照”。

 

 

四、国本之争:皇位继承权的合法性问题

 

 

当辱骂皇帝和拒不执行皇帝的命令成为一种荣耀之后,皇帝再要想通过文官集团干成什么事儿就很难了。甚至可以说就基本不可能。

 

不管他下什么命令,文官集团都会上疏批驳,找各种借口拒不执行。他只能对文官们的提议作出肯定或否定的回答,但是不能自己提出建议。而且,如果作出否定的回答,文官们往往会再次上奏,变着理由请求皇帝同意;或者干脆闹辞职。

 

万历皇帝刚开始还比较配合,正常批复文官们的各种奏章。但是他很快就发现,不仅外廷的事务他做不了主,内部事务也要被文官干预。这个问题就是立他哪个儿子当太子的问题,也就是“争国本”事件。

 

“争国本”和嘉靖“大礼议”是明朝文官集团和皇帝对抗的两件大事。“大礼议”以皇帝的胜利而告终,而“争国本”则最终以万历皇帝的妥协而结束。

 

万历皇帝一直宠爱郑贵妃,想立他和郑贵妃生的儿子朱常洵为太子。但他之前已经有一个儿子了,叫朱常洛。文官们认为根据嫡法,当然应该立长。万历十四年,朱常洛六岁的时候,文官们就提出应该立刻把朱常洛立为太子。

 

万历皇帝则一直拖着不办,文官们就一直催,经常有言辞激烈的上疏说他被郑贵妃迷住了之类的,万历也时常动用革职、充军甚至廷杖的手段来收拾那些说得太过分的。但官员们就像敢死队一样的往前冲,大有“廷杖不要紧,只要主义真。罢免我一个,还有后来人”的气魄。

 

万历一直在等,等着文官中再次出现像张璁、霍韬这样的人,出来表态说立谁当太子是皇帝您自己可以决定的。那么这个事儿就可以办了。

 

他等了十五年,文官集团始终铁板一块。因为这一次文官集团的要求不像“大礼议”那么荒谬,“立子以嫡,无嫡立长”确实是符合礼法的。跟不准别人认自己亲爹还是不一样,不会有人为了这个事儿挺身而出站到皇帝一边。

 

但是,立谁为太子,皇帝也确实有自主选择权。考虑到政治稳定的需要,皇帝一般应该尊重嫡法,但皇帝的选择权优先。

 

南宋后期的权臣史弥远曾经假传宋宁宗的圣旨废掉了太子,找了一个跟宋宁宗血缘关系很远的宗室子弟来当皇帝。史弥远自己就是标准的儒学士大夫,当朝的其他文官也毫无意见。史弥远完成废立以后就大力启用理学人士。史弥远扶持的这个皇帝死后的谥号还被大臣们定为“宋理宗”,也就是符合理学思想的好皇帝。

 

连宗室子弟越过太子继承皇位这种事情,理学家们都完全认账。万历皇帝本人在没有立太子之前,在两个儿子之间选择一下就绝对不行。这充分展现了理学士大夫们“宽于律己,严以待人”的优良传统。

 

在“争国本”事件中,表现得最积极最坚决的当然就是以理学正统自居的东林党人。那叫一个正气凛然,好像全天下最正义的事情就是这个,如果皇帝不尊重嫡法,大明王朝就国将不国。所以他们宁死也要跟皇帝对抗到底,因为这是正人君子的唯一选择。

 

但他们想不到,装过头了容易遭雷劈。所谓“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很快他们就不得不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经过长达十五年的对抗,万历屈服了,立朱常洛为太子,立朱常洵为福王。

 

朱常洛后来当了皇帝,是为明光宗。明朝最后两个皇帝:天启皇帝和崇祯皇帝都是朱常洛的儿子。天启皇帝的儿子早夭;崇祯皇帝上吊死了以后,他的儿子们在战乱中失踪。这个时候,南京的明朝留守中央政府就需要找人来继承皇位。而血缘最亲的显然就是朱常洛的兄弟福王朱常洵。朱常洵也死了,但是他有一个儿子朱由崧。这种情况跟朱厚照死了以后,朱厚熜(嘉靖)跟朱厚照的关系一模一样。

 

根据嫡法,根据嘉靖皇帝继位的先例,当然应该立朱由崧为皇帝。这个时候东林党人发现,当年“争国本”的时候他们是坚决反对立朱常洵为太子的,跟朱常洵有仇。如果再立他的儿子为皇帝,那岂不是很吃亏?所以他们就表示,什么嫡法之类的都是浮云、浮云,还是立贤好,立贤吧。于是他们推荐朱常洛的堂弟、万历皇帝的弟弟的儿子朱常淓继位。结果在清兵南侵的危机关头,南明政权因为皇位继承人争议发生内部分裂,为南明的快速灭亡又出了一把力。

 

东林党人就是这么奇葩,天下太平的时候,认为皇帝从容选择太子人选会让国家陷入危险境地,千古伦常就此断绝;在半壁江山沦陷的时刻,则认为在皇位继承人问题上搞点新花样是不错的选择。

 

前有宋理宗的例子,后有东林党人推荐朱常淓继位的举动,我们就不难看得出来,理学思想并不真的无法认可皇帝选择太子。“争国本”事件的核心主要还是为了夺权,向皇帝夺权。它就是一场文官集团进一步限制皇权的政治行动。

 

之前嘉靖皇帝也没有立太子,而是把他的两个儿子都给封王。文官们也抗议过几回,但鉴于嘉靖皇帝比较生猛,把他逼急了容易出人命,几次抗议无效之后就算了。

 

万历皇帝也多次使用廷杖来对付反对他的文官,但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嘉靖时期的廷杖老是打死人,而万历时期的廷杖从来没打死过人,连打残都没有。说明万历还是心软,没让锦衣卫认真打。

 

不认真打的结果就是镇不住。嘉靖搞两王并封十分顺利,万历皇帝也想把朱常洛和朱常洵同时封王,就死活通不过。言官们交章抗议。内阁直接驳封,把皇帝的敕书原封不动地给退了回去,拒不执行。内阁首辅王锡爵想和一下稀泥,说同时封王也可以,但是你得把朱常洛交给皇后抚养,这样朱常洛就有嫡子的身份,相当于给立为太子打了包票。

 

这个事儿一传出去,就被东林党人轮番攻击,逼得王锡爵退休回家养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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